接下来的三日,苏晚晚被变相软禁在凝香斋的后厢。
窗外是京城再寻常不过的市井之声,偶有孩童嬉闹,或有小贩拖长了调子的叫卖,但这些鲜活的声音传到她耳中,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屏障。李贵按时送来饭菜,沉默得像一道影子。萧绝没有再出现,仿佛那日在内室的低语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但苏晚晚知道不是。
她强迫自己进食,维持体力,脑子却无法停止运转。她复盘着那日在永济堂与桂嬷嬷的每一句对话,审视着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可能存在的纰漏,或者……一线生机。然而,越想,心越沉。萧绝的计划看似简单,却环环相扣。她那句“不确定”的证词,恰恰是最恶毒的钩子,勾起了丞相府的疑心,却又让人抓不住把柄。剩下的,自有萧绝安排好的“铁证”去填补。
她就像一颗被精心放置在棋盘上的棋子,落子无悔,只能眼睁睁看着棋局朝着执棋者设定的血腥结局滑去。
第三日,清晨。
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布。苏晚晚醒来时,心跳就莫名失序。她知道,就是今天。
她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她没有再用那罐嫣红的口脂,只是用清水拍了拍脸。李贵送早膳来时,依旧沉默,但苏晚晚敏锐地察觉到,他垂下的眼皮下,目光比往日更锐利了几分,像蛰伏的兽,等待着出击的信号。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将近午时,外面隐约传来不同寻常的骚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脚步声、马蹄声、隐约的喧哗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散去。
苏晚晚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
街面上的行人似乎比平日匆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疑与兴奋混杂的神情。她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句飘上来——
“听说了吗……芦苇荡……”
“丞相家的千金……”
“赵家……抄家了……”
“……人赃并获……”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狠狠扎进苏晚晚的耳膜。她猛地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成了。
萧绝的计划,分毫不差地上演了。
林楚楚“遇害”,赵万金“伏法”。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由她亲自递上“开场白”的戏码,圆满落幕。一个富商的全家,或许还有无数被牵连的人,都将因为这场构陷而家破人亡。
而她,是帮凶。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她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和罪恶感蚀咬着五脏六腑。
不知过了多久,厢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月白色的衣角映入眼帘。
萧绝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一丝从外面带来的、微凉的空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或许是心理作用,苏晚晚分辨不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成功的喜悦,也无杀戮后的戾气,平静得令人心寒。
“戏,唱完了。”他淡淡开口。
苏晚晚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他。
萧绝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踱步到梳妆台前,目光扫过那罐未曾动用的口脂,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
“嗒”一声轻响,锦盒被随意地放在妆台上。
“你的酬劳。”他说道。
苏晚晚目光机械地移过去。锦盒里,静静躺着一支金丝镶嵌红宝的蝶恋花发簪,做工极其精巧,流光溢彩,价值不菲。
用鲜血和阴谋换来的酬劳。
她看着那支发簪,只觉得那红宝鲜艳得像刚刚凝固的血,刺得她眼睛生疼。
“收拾一下,”萧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室內令人窒息的沉默,“今晚,随我入宫。”
苏晚晚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入宫?
他杀了人,嫁了祸,转眼就要带着她这个“共犯”,踏入那天下最尊贵,也最危险的权力中心?
萧绝没有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如潭,仿佛在说:既然上了我的船,就别想再下去。这深宫,才是你我这类人,真正的猎场。
风己起于芦苇荡,而更大的风暴,正在那九重宫阙之内,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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