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第一人民医院，VIP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昂贵水果的清香，形成一种奇异的、属于金钱与病痛的气味。周强，代号“犀牛”，正半躺在病床上，他那身堪比岩石的肌肉，此刻被宽大的病号服遮掩，显得有些落寞。
胸口的伤己经缝合，在现代医学的技术和林家不计成本的投入下，那把差点要了他命的水果刀，留下的不过是一道正在愈合的伤疤。但真正让他感到虚弱的，是另一种东西。
他忘不了王婆被抬上救护车时，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也忘不了自己跪在血泊中时，心中那股混合着决绝、愧疚与一丝病态的复杂情绪。
将军的“苦肉计”成功了，用他的半条命，换掉了“傀儡师”的一位核心演奏家，也用他的血，给所有“孤狼”写了一封最滚烫的效忠信。
可是，值得吗？
他看着窗外，一架无人机正悬停在不远处，红色的指示灯闪烁着。那是“幽灵”在执行警戒任务。他知道，所有的兄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守护着将军布下的这盘大棋。
但他的心，却第一次，生出了一丝裂痕。
“想什么呢？猛男落泪啊？”
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李默拎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老K，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
周强没搭理他，闷声道：“王婆怎么样了？”
“放心，最好的专家，最好的护理，老人家只是受了惊吓，身体没大碍。林总己经安排她去一处清净的疗养院，绝对安全。”老K沉声回答，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麻烦才刚刚开始。”
李默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周强面前，屏幕上，是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
《震惊！申城百年老店被迫歇业，背后竟涉嫌黑恶势力强占！》
《慈善基金会惊天黑幕！名为行善，实为精神控制与非法敛财！》
《跨国巨头天盛集团，涉嫌利用境外非法组织，进行不正当商业竞争！》
每一条新闻，都有鼻子有眼，配上了精心剪辑的视频和所谓的“内部人士”爆料。王婆面馆的混乱，被描绘成了黑社会火拼；“竖琴手”的慈善基金会，所有黑料都被曝光，但矛头却巧妙地指向了天盛集团，暗示天盛是幕后黑手；甚至连陈汉之前收购挪威渔业公司的事，都被翻了出来，被欧洲的反垄断机构立案调查。
“这是‘傀儡师’的报复。”李默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们输了‘心战’，就开始打‘舆论战’和‘法律战’。这帮B崽子，玩脏的，一套一套的。”
老K补充道：“不只是舆论。我们所有兄弟的家人，都收到了来自税务、工商部门的‘重点关怀’。所有手续都合法合规，但就是折腾你，让你不得安宁。对方的路子很野，而且对现代社会的规则，玩得比我们溜。”
周强看着那些新闻，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胸口的伤疤，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他的“死谏”，非但没能结束战斗，反而将战火，引向了所有他在乎的人。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陈汉和林溪言走了进来。
陈汉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练功服，但他的手上，却破天荒地拿着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
林溪言则恢复了商业女王的本色，一身干练的西装，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冷静。
“感觉如何？”陈汉走到床边，看着周强，眼神平静。
“将军，我……”周强挣扎着想坐起来，脸上满是愧色，“我搞砸了。”
“不。”陈汉按住他的肩膀，“你没搞砸。你只是让棋盘，换了一种玩法。”
他将那本《公司法》放在床头柜上，淡淡道：“古时两军对垒，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这‘天时’，是舆论风向；这‘地利’，是法律条文。我们只是，从野战，转入了巷战。”
林溪言接过话头，她的声音清冷而有力：“舆论的火，我己经让人去灭了。天盛的法务部和公关部不是吃素的，这种级别的商业倾轧，我一年要打十几场。至于海外的官司，更不用担心，花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环视着屋内的几人，凤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手变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架警戒的无人机，缓缓道：“‘傀儡师’擅长的是击溃人的精神。而现在这些手段，精准、高效、冰冷，每一招都打在规则的七寸上，充满了秩序感和……毁灭性的美感。这不像是他们的手笔。”
“像是有人，给他们换了一个脑子。”
陈汉的目光，落在那本《公司法》的封面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主公所言极是。”他开口道，“我阅览此世律法，发现其与我前世一种学说，颇有暗合之处。”
“什么学说？”李默好奇地问。
陈汉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若要治理一国，是当以‘德’教化，还是以‘法’约束？”
“呃……”李默挠了挠头，“这不就是儒家和法家的千古之辩吗？当然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没错。”陈汉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傀儡师’攻心，走的是儒皮法骨、阴阳诡道。而现在这个对手，舍弃了所有虚文，只取其‘法’，并将其推演到了极致。”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无形的“网”：“他以规则为丝，以程序为结，正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他不出奇谋，只用阳谋。他让我们知道他的每一步，但我们却无法挣脱，因为他的每一步，都合乎‘天道’——此世之天道。”
“这……”老K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关键，“您的意思是，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精通法律的顶级高手？”
“不。”陈汉摇了摇头，“他不是高手，他己近乎于‘道’。他甚至……享受这种将一切纳入规则，看着猎物在网中无力挣扎的。”
林溪言的心头，猛地一跳。她想起了那个逃走的“奥丁”，想起了那个进化后的“衔尾蛇”，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
就在此时，她的私人加密手机响了。
是一个来自欧洲的未知号码。
她按下免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阴冷而沙哑的声音，正是失踪己久的“奥丁”。
“林小姐，晚上好。喜欢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吗？”
“是你！”林溪言的声音冷了下去。
“呵呵，是我，也不是我。”奥丁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我只是一个引路人。我用‘衔尾蛇’一半的知识，为你们请来了一位真正的‘神’。一位……诞生于规则，掌控着秩序的‘新神’！”
“你以为陈汉是独一无二的吗？你以为只有他一个‘古老的灵魂’，能在这新时代里呼风唤雨吗？”
奥丁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与快意：“我告诉你们，这世上，从不缺天才，更不缺……怪物！”
“很快，你们就会亲眼见到，当最极致的‘兵家’，遇上最纯粹的‘法家’时，会是怎样一幅有趣的画面。当感性的‘战争艺术’，撞上绝对理性的‘规则之网’时，谁，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主宰！”
电话被挂断。
病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信息震住了。另一个……“古老的灵魂”？
陈汉缓缓地合上了那本《公司法》，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与林溪言并肩而立。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重洋，与某个隐藏在世界阴影中的、同样孤高的灵魂，在冥冥之中，对视了一眼。
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只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如同机器般的审视，以及一种……同类相遇的、奇异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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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法为术，以吏为师，设带理以知奸，立尺寸以量功……”
陈汉轻声念出了这句来自两千多年前的古文，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真正属于“战神”的、充满战意的笑容。
“好一个……法家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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