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7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六月初就己经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育英小学的香樟树长得枝繁叶茂,浓密的枝叶在操场上投下大片阴凉,蝉鸣声此起彼伏,吵得人昏昏欲睡。
陈南意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手里转着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的沈清辞。
两年过去了,她出落得更加引人注目。褪去了些许孩童的稚气,眉眼间开始显露出少女的清丽,皮肤依旧是那种冷润的白,被阳光照到时,会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像上好的羊脂玉。她总是坐得笔首,认真听讲时会微微蹙眉,睫毛很长,垂下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两年里,陈南意的日子没什么太大变化。舅妈对他依旧算不上好,只是随着他渐渐长大,能帮着家里做点杂活,打骂倒是少了些。他的心脏病时好时坏,幸好这两年没出过太严重的状况,他依旧偷偷攒钱买药,藏在学校储物柜的最深处。
唯一的变化,是他的成绩。
从那次后巷的相遇开始,陈南意像是突然开了窍。他知道自己笨,就比别人花更多时间。放学后别的同学在操场上疯玩,他就躲在教室或者图书馆里刷题;晚上舅妈看电视吵得厉害,他就躲在狭小的储物间里,借着昏暗的台灯看书。他的数学成绩从及格线徘徊,慢慢爬到了中游,语文更是成了他的强项,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朗读。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总藏着一个隐秘的念头——也许这样,就能离沈清辞近一点。
他们不同班,却在同一个奥数兴趣小组。每周三下午放学后,二十几个学生挤在活动室里,听老师讲那些弯弯绕绕的方程式。沈清辞总是第一个解出难题,老师表扬她时,她会微微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看得陈南意心里一阵发烫。
他坐在最后一排,能清晰地看到她握笔的姿势,手指修长,握笔的力度很轻,写出来的字却工整有力。有时她会停下笔,侧头看向窗外,阳光落在她的侧脸,能看到细小的绒毛,那一刻,活动室里的蝉鸣和同学的窃窃私语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安静的侧影。
“陈南意,这道题你来解一下。”
老师的声音把他从走神中拉回来,他慌忙站起来,脸瞬间涨红。黑板上的题目是道复杂的行程问题,他刚才根本没听,此刻看着那些数字和符号,脑子一片空白。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他的头垂得更低,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嘲讽,还有……他不敢去想沈清辞会是什么眼神。
“老师,他可能还没理清思路,我来讲吧。”
清冷的声音响起,像一阵凉风驱散了陈南意的窘迫。他抬起头,看到沈清辞己经站了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
她的思路清晰得惊人,三两下就画出了线段图,条理分明地列出算式,每一步都讲解得简单易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侧脸专注而认真,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道数学题。
陈南意怔怔地看着她,刚才的窘迫和慌乱渐渐褪去,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羡慕,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涩。他和她,就像两条平行线,她在光明坦荡的大道上前行,而他,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远远望着。
“听懂了吗?”沈清辞讲完题,回头看向全班同学,目光扫过陈南意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陈南意赶紧点头,声音有点沙哑:“听懂了,谢谢。”
她没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兴趣小组结束后,陈南意收拾好书包,慢吞吞地往校门口走。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沈清辞站在香樟树下,似乎在等车。她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白花,风一吹,裙摆轻轻扬起,像一只停在枝头的蝴蝶。
陈南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绕开,却听到她喊住了他:“陈南意。”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手心瞬间冒出冷汗:“沈、沈清辞,有事吗?”
她朝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奥数习题册:“刚才那道题,你是不是还有地方没弄懂?”
陈南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黑板上那道题。他确实没完全弄懂,只是不好意思承认。此刻被她首白地指出来,他的脸又红了:“有、有一点……”
“这里,”她翻开习题册,指着其中一道类似的题目,“行程问题关键是找等量关系,你看这个时间点……”
她站得离他很近,陈南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不是浓郁的香水味,而是像刚从院子里摘来的栀子花,带着清新的草木气。他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在题目上,只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的清泉流过石头,清脆悦耳。
“……明白了吗?”她讲完,抬头问他。
陈南意这才回过神,看着她认真的眼睛,慌忙点头:“明白了!谢谢你,沈清辞。”
“不客气。”她合上书,递给他,“这本题册借你吧,上面有很多类似的题型,你可以做做看。”
陈南意接过习题册,封面还带着她的体温,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像被电流击中一样,迅速缩了回来。“谢、谢谢,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嗯。”她点点头,这时,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路边。
“我该走了。”她说。
“好。”
看着她坐进车里,轿车平稳地驶离,陈南意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习题册。封面上印着复杂的公式,旁边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是她的名字:沈清辞。
他把习题册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夕阳的余晖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蝉鸣依旧聒噪,但陈南意觉得,这个夏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回到舅舅家,舅妈正在厨房做饭,看到他回来,头也没抬地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赶紧去把门口的垃圾倒了。”
“哦。”陈南意应了一声,把习题册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藏在最底层,然后拿起垃圾袋往外走。
倒完垃圾回来,他看到舅舅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话大声嚷嚷:“……我不管!那小子就是个累赘!你们不管他,凭什么让我管?医药费不要钱吗?他要是哪天死了,我可不负责任!”
是打给父亲的电话。
陈南意的心沉了下去,默默地走进厨房,想帮舅妈打下手,却被她推了出来:“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写你的作业去!”
他回到自己那个狭小的储物间,关上门,把自己和外面的争吵声隔绝开来。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他从书包里拿出沈清辞借给他的习题册,翻开第一页。
灯光下,她的字迹清晰工整,每一道题旁边都有她标注的解题思路,有的地方还画了小小的示意图。陈南意看着那些娟秀的字迹,仿佛能看到她坐在书桌前认真做题的样子。
他拿出草稿纸,按照她讲的方法,试着解刚才那道题。一遍,两遍……当终于算出正确答案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原来,他也可以做到。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但此刻听在陈南意耳里,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他拿出笔,在草稿纸的角落里,轻轻写下了“沈清辞”三个字,又赶紧涂掉,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墨迹。
他不知道,沈家别墅里,沈清辞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份体检报告。管家站在她身后,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小姐,医生说您的各项指标都非常好,很适合……后续的准备。”
沈清辞没有看那份报告,只是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一片闪烁的星海。她轻轻抚摸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碰到陈南意手指时的触感,有点粗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
“知道了。”过了很久,她才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管家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她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笑容温和,是沈家的掌权人,也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沈振宏。
照片上的她,笑得很乖巧,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看不透真实的情绪。
她把相框倒扣在桌上,重新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两个字:陈南意。
字迹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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