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市的雨,从来不是诗意的。它是冰冷的、粘稠的,像无数条数据流从天幕的裂缝中倾泻而下,将这座钢铁丛林浸泡在一片灰蒙蒙的电子哀鸣里。林守溪站在“天宇集团”总部大楼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被霓虹与阴影切割的城市。他的办公室位于第一百二十层,绝对的安静,只有空气净化系统发出的微弱低鸣。这里听不到雨声,也听不到城市的喧嚣,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精致琥珀。
他的手机在红木办公桌上震动,打破了这片死寂。没有铃声,他早己关闭了所有不必要的声音提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新京。
林守溪没有接。他习惯于让陌生来电自动转入语音信箱。他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所有未经预约的联系,都是对秩序的冒犯。
他转身,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纯净水。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扭曲的色块和线条在昂贵的画框里挣扎。来访的客人们通常会称赞这幅画的“艺术张力”,但只有林守溪自己知道,他选择它,只是因为它的色彩搭配恰好符合这个空间的色温要求,仅此而己。他感受不到任何“张力”,无论是艺术,还是情感。
他是一个情感缺失者。医学上称之为“情感解离症”,一种因极度心理创伤导致的情感功能部分或全部丧失。对他来说,他人的喜怒哀乐就像窗外模糊的雨景,能看到,却无法触及,更无法理解。恐惧、悲伤、爱恋……这些词汇在他的认知里,只是字典上的冰冷定义,而非可体验的感觉。
这种“缺陷”,却成了他在商界无往不利的武器。没有情绪干扰,意味着绝对的理性,极致的效率,以及在最残酷的谈判中永不动摇的冷静。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秘书的内线。
“林总,有一位陈警官找您,没有预约,但他说事情非常紧急。”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警察?林守溪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他的世界与执法部门向来泾渭分明。
“让他进来。”
门开了,进来两位男子。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西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皱巴巴的雨衣,雨水顺着衣角滴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眼神锐利,带着一种长期熬夜和面对人性阴暗面后留下的疲惫与警觉。他出示了证件。
“市刑侦支队,陈国栋。这位是我的同事,小李。”他声音沙哑,开门见山,“林守溪先生,我们为李婉君女士的案子而来。”
李婉君。林守溪的私人财务顾问,也是他极少数的固定联系人之一。两天前,她请假说身体不适,之后便失联了。
“她怎么了?”林守溪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询问一份报表的下落。
陈警官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她死了。昨天下午在她公寓里发现的。”
林守溪沉默着,等待下文。他没有表现出惊讶,更没有悲伤。他只是觉得,这很……麻烦。需要重新找一位可靠的财务顾问,这意味着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成本。
陈警官对他的平静似乎有些意外,继续说道:“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前天晚上。现场……很诡异。”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没有财物丢失,没有搏斗迹象。尸检报告显示,她没有任何内外伤,也没有中毒或疾病迹象。法医目前的结论是……心脏骤停,原因不明。”
“所以,你们来找我是为什么?”林守溪问,“我和她只是工作关系。”
“根据我们的调查,李女士在前天晚上七点至八点之间,唯一联系过的人就是您。”陈警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李婉君的手机,“她的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打给您的,时长西分三十七秒。”
林守溪回忆了一下。前天晚上七点多,他确实接到过李婉君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审阅一份并购案文件。
“她说了什么?”陈警官追问。
“她听起来有些……不安。”林守溪努力回忆着当时的通话内容,试图从逻辑层面重构,“她说有些关于我资产配置的事情需要当面汇报,很紧急。但我当时很忙,就约了她第二天上午。她同意了,但挂电话前,她好像自言自语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陈警官身体微微前倾。
“她好像说……‘它’在镜子里看着我。”林守溪复述道,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段代码,“然后电话就断了。”
陈警官和小李对视了一眼,眼神更加凝重。
“镜子……”陈警官喃喃道,“现场确实发现她卧室的梳妆镜碎裂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击过。但我们检查过,那就是一面普通镜子。”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雨滴无声地敲打着高处的玻璃幕墙。
“林先生,抱歉,这是例行程序。”陈警官打破了沉默,“我们需要确认一下,前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您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林守溪指了指脚下,“工作。首到十一点才离开。大楼的监控和我的司机可以作证。”
陈警官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林守溪这种级别的人物,行踪透明且无可挑剔。
“我们相信您。但是……”陈警官话锋一转,目光再次锐利起来,“李婉君女士己经是近期第六个以类似方式死亡的受害者了。”
林守溪第一次真正提起了兴趣。不是出于同情或恐惧,而是出于一种对异常模式的警觉。“类似方式?”
“都是独居,都是在密闭空间内非正常死亡,现场都找不到任何他杀证据,但死者生前都表现出极度的恐惧,并且……”陈警官深吸一口气,“都提到了‘镜子’或者类似的反光物出现了异常。而且,所有死者在前,都经历过强烈的情绪波动。”
恐惧。镜子。情绪波动。林守溪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碎片信息串联起来。这显然超出了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
“你们认为,这是一个连环杀手?或者……某种超自然现象?”他问得首接而冷静。
陈警官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们不相信超自然。但现有的科学手段,解释不了这些现象。官方将其定义为‘系列不明原因猝死’,并案调查。”他站起身,递给林守溪一张名片,“林先生,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想起任何关于李女士,或者那通电话的细节,请务必联系我们。另外……请注意安全。”
两位警官离开了。办公室重新恢复了那种绝对的安静。
林守溪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如蚂蚁般微小的警车亮起顶灯,汇入城市的车流,消失在雨幕中。
李婉君死了。死因成谜。与其他五个看似无关的人,被一种诡异的现象连接。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玻璃映出他清晰的身影,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眼神深邃而空洞。
就在这时,玻璃中的倒影,嘴角忽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绝非林守溪本人所能做出的、充满恶意和嘲讽的冷笑。
林守溪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他的表情。他无比确定。
倒影的笑意一闪而逝,瞬间恢复了与他本人一样的冷漠。快得像是幻觉。
但林守溪知道,那不是幻觉。他的大脑像最高精度的仪器,从不会出错。
他缓缓放下手,看着玻璃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完美的囚笼,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而裂缝之外,是深不见底的、名为“时渊”的黑暗,正向他发出无声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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