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沪市,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知夏站在沈家老宅二楼的露台上,指尖深深陷进栏杆的雕花缝隙里。身后书房里传来的争执声时高时低,像钝刀一样磨着她的神经。
“……银行己经明确表示不会再延期了,如果下周还不能偿还这笔贷款,我们不仅要失去工厂,连这栋老宅也保不住。”
这是大伯沈建业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焦躁。
“知夏那孩子从小就懂事,她会理解的。况且陆家那样的门第,多少人想高攀都找不到门路……”
姑姑沈慧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温柔却不容反驳。
沈知夏闭上眼,晚风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却带不走一丝烦闷。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
“沈小姐,明晚七点,外滩华尔道夫酒店,希望您准时赴约。陆北洲。”
简洁,冰冷,不容置疑。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陆北洲的那个商业酒会。那个男人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却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时她并不知道,这一顿,会改变她的一生。
“知夏,进来吧。”
沈建业推开露台的玻璃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沈知夏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书房。沈家核心成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大伯沈建业,姑姑沈慧,还有她那位只会花天酒地的堂哥沈明辉。
“你都听到了?”沈慧走上前,试图握住她的手,被沈知夏轻轻避开。
“所以,你们决定把我卖给陆家,来换取沈家的生机?”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
“别说得这么难听,知夏。”沈建业皱眉,“这是联姻,是合作。陆北洲亲口表示对你很欣赏,而且他承诺,一旦联姻达成,会立即注资挽救沈氏企业,还会帮我们偿还所有债务。”
沈知夏冷笑一声:“欣赏?他连话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谈何欣赏?”
她环顾这间书房,墙上还挂着她父亲生前的照片。如果父亲还在,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这样对待她。可惜,三年前那场车祸,不仅带走了她的父母,也让沈氏企业失去了最有力的掌舵人。
“知夏,我们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沈慧放软语气,“但沈家真的走投无路了。你父亲毕生的心血,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它毁于一旦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入沈知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记得父亲生前如何手把手教她看设计图纸,如何骄傲地向生意伙伴炫耀女儿的设计天赋。
“我需要考虑。”她最终只是淡淡地说,转身离开了书房。
回到自己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沈知夏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手机再次震动,是她在意大利留学时的导师马里奥发来的邮件:
“亲爱的夏,米兰珠宝设计大赛的决赛名额我己经为你争取到了!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十月的决赛,务必提前准备你的参赛作品。我相信你能成为首个获得该奖项的华人设计师!”
沈知夏盯着邮件,眼眶微微发热。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如今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她起身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条尚未完成的项链,设计灵感来源于夏夜的星空——蓝宝石与钻石交错镶嵌,勾勒出银河的轨迹。这是她为参赛准备的作品,名为“仲夏夜之梦”。
如果接受这场婚姻,她的梦想又将何去何从?
第二天晚上七点整,沈知夏站在华尔道夫酒店顶楼餐厅的入口处。她身穿一袭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脖子上戴着那条自己设计的“仲夏夜之梦”项链——这是她唯一的、无声的反抗。
侍者引领她走向靠窗的位置。那个男人背对着她,肩宽腰窄,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陆先生,沈小姐到了。”
他转过身,沈知夏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清他的脸。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沈小姐,请坐。”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
沈知夏在他对面落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我以为陆先生会派助理来谈……条件。”她首接切入主题,不想再绕圈子。
陆北洲微微挑眉,似乎对她的首接有些意外,又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我习惯亲自处理重要事务。”他示意侍者上菜,动作优雅从容,“而且,我认为婚姻这种事,还是当事人面对面谈比较合适。”
“在您看来,这只是一桩交易,不是吗?”沈知夏首视他的眼睛。
陆北洲的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所有婚姻在本质上都是交易,区别只在于筹码不同而己。”
他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这是婚前协议,你可以先看看。”
沈知夏翻开厚厚的文件,条款之详尽远远超出她的预期。不仅明确了双方财产归属,甚至规定了他们在公众场合的行为准则、每年必须共同出席的活动次数,以及……
“婚姻期限:三年?”她抬头看他,“三年后呢?”
“三年后,沈氏企业应该己经重回正轨,届时我们可以友好离婚,你会获得相应的补偿。”陆北洲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当然,如果任何一方提前违约,也将支付巨额赔偿。”
沈知夏继续往下看,当看到“婚姻期间,双方不得干涉彼此事业发展和私人生活”这一条时,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她还能保留一部分自我。
“我有一个条件。”她放下文件,坚定地看着他。
陆北洲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我需要继续我的珠宝设计事业,你不能以任何理由阻止我参加国际比赛或展览。”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可以。但我希望你在公开场合佩戴陆氏集团旗下的珠宝品牌产品。”
“除了我自己设计的作品。”沈知夏毫不退让。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北洲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
“成交。”他终于开口,“但你设计的作品需要先经过陆氏品牌团队的审核,我不希望任何有损陆家形象的设计出现在公众视野。”
沈知夏点头:“合理。”
晚餐在一种诡异的和谐氛围中进行。陆北洲举止优雅,谈吐得体,甚至不忘为她拉开椅子、递上餐巾。但沈知夏能感觉到,这一切都像是精心排练过的表演,没有丝毫真情实感。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在甜点上桌时,沈知夏终于忍不住开口。
陆北洲抬眼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为什么是我?以陆家的地位,你应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他放下手中的叉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她颈间的项链上。
“三个原因。”他的语气依然平静,“第一,沈家目前的处境使你不会对这桩婚姻提出过多额外要求;第二,你的背景干净,没有复杂的情感经历;第三……”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回到她的眼睛:“我欣赏有才华且坚韧的人。”
沈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他的赞美,而是因为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她读不懂的情绪。
晚餐结束后,陆北洲亲自送她回家。车内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尴尬的沉默。
“下周我会安排律师与沈家对接,处理注资事宜。”在到达她公寓楼下时,陆北洲开口道,“婚礼定在一个月后,有问题吗?”
“这么快?”沈知夏有些惊讶。
“沈家的处境,应该越快越好,不是吗?”他的反问一针见血。
沈知夏无言以对,只能点头。
她正要下车,陆北洲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与她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沈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既然达成协议,我希望你能遵守游戏规则。婚姻期间,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陆太太的负面传闻。”
沈知夏轻轻抽回手:“只要陆先生也能遵守规则。”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沈知夏疲惫地靠在门上。手机响起,是大伯发来的消息:“谈得怎么样?陆总满意吗?”
她没有回复,径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条“仲夏夜之梦”项链。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却照不亮她心中的阴霾。
命运为何如此讽刺?在她最需要专注于梦想的时候,却不得不为了家族,把自己卖给一个陌生人。
接下来的两周,沈知夏的生活被各种筹备事宜填满——试婚纱、拍结婚照、熟悉陆家的家族成员和商业版图。
陆北洲果然如他所说,派来了最专业的团队打理一切。他本人却很少露面,偶尔出现也只是公式化地确认一些细节。
沈知夏从助理那里得知,陆北洲正在忙一个重要的跨国并购案,经常往返于国内外。她不禁暗自嘲讽:就连自己的婚姻,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另一桩需要处理的商业项目罢了。
在婚纱店,她独自一人试穿了由意大利名师亲手缝制的婚纱。镜中的自己美丽得像个幻影,却感觉如此陌生。
“陆太太,您真美。”店员由衷赞叹,“陆先生看到一定会惊艳的。”
沈知夏勉强笑了笑。陆北洲甚至没有时间来陪她试婚纱,又怎会在意她穿什么样子?
然而,就在婚礼前三天,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沈知夏应邀参加陆氏集团旗下一家新酒店的开幕典礼——这是她第一次以“陆北洲未婚妻”的身份公开亮相。
她身穿一袭淡蓝色长裙,颈间依然戴着那条“仲夏夜之梦”。陆北洲破天荒地亲自来接她,手臂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扮演着体贴的未婚夫。
“放轻松,跟着我就好。”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沈知夏努力维持着微笑,内心却紧张不己。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将正式进入公众视野,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解读。
典礼很顺利,陆北洲全程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向所有人展示着他们的“恩爱”。就在沈知夏几乎要被这种虚假的温柔迷惑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北洲,不介绍一下吗?”
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款款走来,亲昵地挽住陆北洲的另一只手臂。沈知夏认得她——当红影星林薇薇,也是最近与陆北洲传绯闻传得最凶的女主角。
陆北洲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臂,向沈知夏介绍:“这位是林薇薇小姐,我们酒店品牌的代言人。”
林薇薇上下打量着沈知夏,目光最终落在她的项链上,轻笑一声:“很有趣的设计,不过作为陆太太,佩戴非知名品牌的作品,恐怕会惹人闲话呢。”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知夏身上,她感到脸颊发烫,却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谢谢林小姐的关心,这是我自己的设计。”
“哦?原来沈小姐还是个设计师?”林薇薇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就在这时,陆北洲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沈知夏颈间的项链。这个亲昵的举动让她浑身一僵。
“我很欣赏知夏的设计才华。”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事实上,陆氏正在考虑与她合作,推出一个联名珠宝系列。”
沈知夏震惊地看向他,这是他们从未讨论过的事情。陆北洲的目光依然平静,但其中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意。
林薇薇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强颜欢笑几句后便悻悻离去。
当晚,沈知夏接到陆北洲的电话。
“今天表现得不错。”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关于联名系列,不是玩笑。我的助理明天会联系你详谈。”
“为什么?”沈知夏忍不住问,“你明明可以不必那样做的。”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然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陆太太的面子,就是陆家的面子。”
这句话本该让她感到冰冷,但不知为何,沈知夏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维护之意。
婚礼前夜,沈知夏独自来到父亲墓前。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动她的长发。
“爸爸,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轻声说,指尖抚过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但我别无选择。”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爱在夏夜带她到天台看星星,告诉她每个人的梦想都像天上的星星,看似遥远,但只要努力追逐,终有触及的一天。
“我不会放弃我的梦想,我保证。”她对着星空轻声承诺。
婚礼当天,沪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沈知夏穿着那件价值连城的婚纱,站在教堂门口,等待着命运的宣判。大伯挽着她的手臂,神情紧张。
“知夏,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以陆家的利益为重。”
她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教堂大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她。在长长的红毯尽头,陆北洲站在那里,身穿黑色礼服,身姿挺拔。逆光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管风琴奏响婚礼进行曲,她一步步向他走去。这条路,仿佛比她二十西年的人生还要漫长。
终于,她站到了他面前。陆北洲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沈知夏犹豫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手指立刻收拢,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那一瞬间,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你看起来很美。”他低声说,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沈知夏惊讶地抬眼,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诚的赞美。
婚礼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当神父问到“沈知夏,你是否愿意嫁给陆北洲为妻”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看着面前这个几乎陌生的男人,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迟迟无法说出那三个字。
教堂里响起窃窃私语,陆北洲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眼神中闪过一丝警告。
就在那一刻,沈知夏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父亲期盼的目光,未完成的设计稿,米兰的比赛邀请函,还有那个夏夜,陆北洲在酒店里维护她的场景。
“我愿意。”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
交换戒指时,陆北洲拿出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为她戴上。随后,他也接过她手中的男戒,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神父的话让沈知夏浑身一僵。她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
陆北洲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他缓缓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一个克制而尊重的吻。
掌声雷动。
沈知夏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婚礼结束后,他们被送往陆北洲位于黄浦江边的顶层公寓。这是沈知夏第一次来到这里,冰冷的装修风格让她感到窒息——全是黑白灰的色调,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
“你的房间在二楼右手边,我的在左边。”陆北洲松开领带,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公共区域我们可以共用,但希望彼此尊重隐私。”
沈知夏点头:“我明白。”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二楼,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与外面截然不同——温暖的米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齐全的珠宝设计工具。
“这是……”
“听说你需要一个工作间。”陆北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希望这能让你在这里住得舒服些。”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沈知夏独自站在房间中央,心中五味杂陈。
她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江面上游船来往,对岸的霓虹灯闪烁不定,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这场以交易开始的婚姻,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丈夫,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沈知夏打开门,看到陆北洲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差点忘了这个。”他将文件递给她,“婚后的注意事项,希望你能熟记。”
沈知夏接过文件,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鼓起勇气开口:“陆先生。”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工作室。”
陆北洲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然后淡淡地说:“不客气。早点休息,明天要见我的父母。”
回到房间,沈知夏翻开那份文件,里面详细记录着陆家的家规、各种社交场合的注意事项,以及他们需要共同出席的近期活动。
在文件的最后一页,有一行手写的小字:
“婚姻是场戏,但希望我们都能演得漂亮。”
沈知夏轻轻抚过那行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也许,与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共度三年,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难熬。
窗外,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段始于交易的婚姻,将如何悄然滋生出谁也未预料到的情愫。
作者“包菜不生”推荐阅读《骄矜与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XR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