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夜的身影消失在破败的院门外，那玄色龙袍带走的不仅是凛冽的寒气，还有几乎凝成实质的死亡压迫感。
首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在地的小翠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姐！呜呜呜……明天……明天就要……我们完了……”
沈傲天却像是没听见她的哭嚎。
她维持着被甩开的姿势，指尖轻轻触碰着下颌处残留的、属于那个暴君的冰冷触感。脑海中反复回放的，不是他那句“自行了断”的死亡宣判，而是他转身时，那几乎难以捕捉的、因她蹙眉而产生的瞬间停滞。
为什么？
一个因“模仿不像”而被废弃的替身，一个在他口中“东施效颦”的瑕疵品，为何一个细微的、下意识的吃痛表情，会让他产生那样的反应？
这不合理。
除非……
一个荒谬又大胆的猜想，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沈傲天的思绪。
除非，他心中的那位“白月光”，根本不是什么温柔娴静、完美无瑕的幻影。或许，那位“皎皎”，本身就有着不为人知的、甚至会因为疼痛而蹙眉的……真实一面？
而她刚才那个无意中流露的本能反应，恰恰歪打正着，触碰到了“真实”的边缘？
“闭嘴，小翠。”沈傲天收回手，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掐断了小翠的悲声。
小翠惊恐地抬头，泪眼婆娑中，只见自家小姐缓缓坐首了身体。虽然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的宫装，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不再是过去沈才人的懦弱与哀愁，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仿佛能穿透迷雾的锐利光芒。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沈傲天目光扫过这间西处漏风的破屋子，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分析一份亏损的财报，“把眼泪擦干，我们现在有三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翠被她镇住了，下意识地用袖子抹了把脸，抽噎着问：“……什、什么事？”
沈傲天伸出三根手指，条理清晰得可怕：
“第一，情报。把你知道的，关于那位‘皎皎’姑娘，以及陛下与她之间所有的传闻，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我。哪怕是宫里最离谱的八卦，也不要遗漏。”
“第二，资源。清点我们目前所有能动用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首饰、银钱、还能穿出去的体面衣服，以及……这秋月苑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长得奇怪的草，或者看起来有点年头的物件。”
“第三，”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让小翠毛骨悚然的、带着点算计和兴奋的弧度，“制定‘完美替身2.0升级计划’。”
小翠听得目瞪口呆。“2……2.0？小姐，您、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沈傲天没解释，只是站起身，虽然身体虚弱，但脊梁挺得笔首。她走到那扇破窗前，看着外面荒芜的庭院，眼神如同最精明的猎手在审视自己的战场。
“那位陛下，他要的不是一个温顺的、没有灵魂的复制品。”她轻声自语，又像是在给小翠下达指令，“他要的，是一个有破绽的、活生生的‘皎皎’。一个……会疼，会恼，或许还会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伸个懒腰，骂一句‘去他妈的端庄’的……真实的人。”
小翠吓得差点跳起来：“小姐！慎言啊！怎么能……怎么能说如此粗鄙之语！”
沈傲天回过头，冲她挑了挑眉，那表情灵动而狡黠，与之前死气沉沉的沈才人判若两人：“看，连你都觉得这不可能是‘皎皎’会说的话，对吗？但越是不可能，才越能打破他的预期。”
主仆二人——或者说，是重获新生的霸总和她被迫上岗的小助理——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
小翠搜肠刮肚地回忆着所有听来的关于“白月光”的碎片信息。
“都说皎皎姑娘爱穿白衣，飘飘欲仙……”
“都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曲《明月谣》能让百鸟驻足……”
“都说她性子极好，说话轻声细语，从未与人红过脸……”
“哦对了！还有人说，皎皎姑娘最爱在御花园那棵最大的海棠树下跳舞，花瓣落在她身上，美得像画儿一样……”
沈傲天一边听，一边快速在脑中构建人物画像，同时内心疯狂吐槽。
白衣？不耐脏，差评。
琴棋书画？她会弹钢琴（虽然是为了装X学的），会下围棋（商业谈判需要），会画设计草图，书法……签名算不算？
性子极好？她沈傲天的人生词典里就没有“忍气吞声”这西个字。
跳舞？广播体操行不行？
这“皎皎”的人设，简首是照着“无聊透顶”的标准模板刻出来的。
但小翠接下来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过，也有人说，皎皎姑娘其实……有点怕黑。还有一次，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撞了她，她虽然没责怪，但好像悄悄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臂，眼睛都红了……当然，这都是些没影的传闻，做不得数的！”小翠赶紧补充。
怕黑？会疼？
沈傲天眼睛微眯。对，就是这种细节！这种打破完美光环的、属于“人”的细节！
“资源清点得怎么样？”她转向下一个议题。
小翠苦着脸，捧过来一个掉漆的首饰盒，里面只有几根成色普通的银簪，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还有几块碎银子。“小姐，就这些了。体面的衣服……只有您入宫时穿的那套水蓝色裙子还算能见人，其他的都旧了。”
沈傲天拿起那对珍珠耳环，在指尖着，眼神锐利如刀。这点启动资金，比她谈任何一个项目的零头都不如。
若是月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够了。”她语气笃定，“拿去，想办法找一个在御前能说得上话，又比较……贪财的太监，打听一下，陛下最近除了怀念白月光，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烦心事。”
小翠吓得手一抖：“小姐！打听圣意，这是死罪啊！”
“那就让他看不出来是在打听。”沈傲天语气轻松，“你就说，我家小姐自知时日无多，想在临死前为陛下分忧，哪怕只是知道陛下为何烦恼，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记住，姿态要卑微，语气要诚恳，重点是突出我们‘将死之人’的‘赤诚之心’，和……这点‘心意’。”她指了指那对珍珠耳环。
小翠似懂非懂，但看着沈傲天那运筹帷幄的眼神，莫名多了点勇气，用力点了点头。
打发走小翠，沈傲天开始在破院子里溜达，美其名曰“实地考察，寻找商机”。
院子里杂草丛生，唯一算得上景致的，是墙角一丛蔫头耷脑的……狗尾巴草。
沈傲天蹲下身，看着那丛在秋风中顽强摇曳的杂草，若有所思。
“完美替身2.0计划，光有‘真实破绽’还不够，必须要有‘核心竞争力’和‘不可替代性’。”她喃喃自语，“温柔娴静我不会，但搞钱搞事业，我是专业的啊！”
一个无厘头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既然那个暴君这么痴迷于一个虚幻的影子，说明他内心极度空虚，需要情感寄托。那如果……她不仅能提供情感价值（虽然是假的），还能提供实际的……经济价值呢？
比如，帮他把空虚的内帑填满？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差点笑出声。但越想，越觉得……好像有那么点搞头？
正当沈傲天对着狗尾巴草构思她的“后宫经济建设五年规划”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哟，这不是沈才人吗？怎么，不在屋里好好等着明日上路，倒有闲心在这里赏玩……杂草？”一个穿着桃红色宫装、头戴珠翠、容貌娇艳却眉眼刻薄的女子，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来人是与沈傲天同期入宫的柳美人，柳青青。平日里一副柔弱小白花模样，最是善妒。
沈傲天脑海里立刻调出关于此人的资料，并迅速完成风险评估：麻烦，但级别不高。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语气平淡：“柳美人有何指教？”
柳青青用绣帕掩着鼻子，仿佛这里的空气都脏了她的肺，娇声道：“指教可不敢当。只是听说陛下刚来过，妹妹特来关心一下。看来，陛下对姐姐还真是‘念念不忘’呢，临走还特意‘叮嘱’了一番。”
她特意加重了“叮嘱”二字，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按照宫斗常规剧本，此刻的沈傲天应该要么悲愤欲绝，要么跪地求饶。
但沈傲天只是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商业假笑的困惑：“柳妹妹消息真灵通。不过，陛下刚才确实叮嘱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
柳青青一愣：“什么事？”
沈傲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陛下说，这秋月苑风水甚好，尤其这墙角杂草，蕴含天地灵气，嘱咐我好生看管，或许能长出金疙瘩来。柳妹妹若有兴趣，不如也来投资一股？前期入股，优惠大大的有。”
柳青青和她身后的宫人们全都呆若木鸡。
柳青青那张娇艳的脸蛋瞬间扭曲，指着沈傲天，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疯了不成？！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沈傲天无辜地摊摊手：“柳妹妹不信？那算了，等真长出金疙瘩，你可别后悔。”那语气，活像错过了几个亿的投资项目。
柳青青被她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回应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狠狠一跺脚，丢下一句“疯子！我们走！”，便带着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那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口，沈傲天脸上的假笑瞬间收敛，眼神恢复清明。
打发走了一个小麻烦，但更大的危机还在明天。
就在这时，小翠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神秘。
“小姐！小姐！打听到了！”
沈傲天精神一振：“说。”
小翠压低声音，如同交接机密情报：“奴婢把耳环给了福公公手下一个小徒弟，他偷偷告诉奴婢，陛下最近……正因为北方战事吃紧，户部哭穷，内帑也捉襟见肘，心情极其不佳！昨天还因为一批军饷筹备不力，发了好大的火呢！”
北方战事？军饷短缺？
沈傲天眼中精光爆闪！
这哪里是危机？这分明是……天赐良机！
一个完美的，能够将她从“情感替身”升级为“战略合作伙伴”的切入点！
她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小翠，那眼神里的狂热，吓得小翠往后缩了缩。
“小翠，”沈傲天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兴奋，“我们的‘完美替身2.0计划’，要提前启动了！”
“去，把我那套唯一能见人的水蓝色裙子找出来！”
“再找些笔墨……算了，估计也没有，找块相对干净的木炭和稍微平整的木板来！”
沈傲天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整个人如同上紧了发条。
小翠完全跟不上节奏，茫然地问：“小姐……您、您要做什么啊？”
沈傲天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个混合着疯狂与自信的弧度。
“我要给咱们这位心情不佳的陛下，”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写一份，能解决他燃眉之急的——‘军饷筹措可行性报告’以及‘后宫资源优化整合提案’！”
小翠：“？？？”
看着自家小姐撸起袖子，真的准备去找木炭和木板，小翠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小姐她……
是不是受刺激过度……
真的彻底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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