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玄云子虚幻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一种被时代洪流狠狠拍在沙滩上的茫然。
“wi-fi？”
玄云子眉头拧成疙瘩，透明的手指虚点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此二字既非古篆，亦非符录符文，倒象孩童画的鬼画符，究竟指代何物？”
杨立看着这位曾经可能叱咤风云，如今却连基础通信手段都不知为何物的老爷爷，同情心彻底压过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点开设置，找到无线局域网列表。
顿时，一排密密麻麻的ssid名称跳了出来：
【隔壁老王洞府偷网必死】
【修仙研究院公共网络】
【剑修御剑请注意交通安全】
“喏，就是这个。”杨立将屏幕展示给玄云子看，“无线局域网，靠路由器，就是一种小型阵法基站发射信号。有了它之后，能够复盖全球，通晓古今中外。”
杨立举着自己的手机，点开之前存的修炼笔记：“仙尊您看，我上次练《引气诀》卡壳，就是用手机搜灵气滞涩怎么办，跳出来的都是其他同学的经验。
杨立尽量用对方可能理解的词汇解释，但感觉自己在对一位山顶洞人描述航天飞机。
玄云子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发光的字符和不断跳动的信号强度标志。
他的残魂感知力远超凡人，能清淅地看到无数规律，蕴含着特定信息编码的微弱能量波，正充斥在整个空间，交织成一张无形而庞大的网。
这张网的复杂程度、稳定性和精妙绝伦的能量运用，让他这个曾经自诩万法精通的存在，感到头皮发麻！
“这是何等恐怖的巨型复合阵法？！”
玄云子的声音都变调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复盖全球？能量波动如此规律稳定？亿万节点同时运转，互不干扰？！”
“此界竟有如此通天彻地之大能？！布置此阵，所需资源简直无法想象！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帝手笔？！”
杨立补充到：“听说最新型号的第六代无线路由器，也就巴掌大，百来块钱一个，家家户户都有。”
玄云子盯着信号图标，魂体都在微微发颤：“当年老夫为布一个复盖半座山的聚灵阵，砍了三百棵百年灵木当阵基，守着阵眼调了七天灵气，还炸了两次。”
他指着手机里巴掌大、百来块的描述，声音发涩。
“这路由器布的阵，覆盖范围虽小，却稳如磐石，还能连全球大网。老夫当年要是有这东西，哪用得着补三次炸坏的山头？”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杨立看着老爷爷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模样，帮他连上了家里的wi-fi，然后点开了国家修仙教育网的官方网站。
“仙尊，您不是问我们现在怎么修仙吗？喏，最权威的知识都在这儿了。”
“《国家标准化引气决》所有迭代版本、优化说明、临床实验数据、各境界修炼详解视频、常见问题解答全部公开免费。”
“还有各大名校名师的全科网课，虽然精品课程要付费，但基础部分都免费。”
玄云子已经顾不上矜持了，他的魂体下意识地凑近手机屏幕，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上面滚动的信息。
一篇篇论文标题，一个个陌生的术语，一套套严密、精确、创建在海量数据和实验基础上的理论体系，如同滔天巨浪，将他那套创建在感悟天地、机缘顿悟、淬体炼心之上的古典修仙理论冲得七零八落。
玄云子的目光停在《古代高风险功法辨析》上，尤其是《九转玄天功》残篇存在灵根萎缩风险那行字。
他透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当年自己练这功法时，为了冲一个经脉节点，差点把左手练废，还是靠吞了三颗千年灵芝才缓过来。
“这功法确实险。”他低声嘀咕，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傲气，“当年我为了绕开这风险，改了三次功法路线，炸了半座炼丹房，没想到现在直接被标成高风险了。”
……
玄云子那原本凝实的魂体，似乎都黯淡了几分，透着一股浓浓的萧索和落寞。
八千年的骄傲，八千年的认知，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彻底击碎。
他不是什么带来造化的老爷爷，他更象一个从原始社会突然空降到未来都市的野人，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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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看着他这样子，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他收起手机，挠了挠头：“那个仙尊，您也别太难过。时代变了嘛。可能，可能您那时候的方法，适合当时的环境？”
玄云子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杨立，声音干涩：“小友，你们如今，修炼如此便捷高效，功法完美，资源丰富。那你为何……”
他顿了顿，没好意思直接说你这么菜。
杨立立刻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脸一垮，哭丧着脸：“因为我真的菜啊！”
他掰着手指头诉苦：“国家爸爸给的是好，但也架不住我自己是个破筐啊！”
“《标准化引气决》是好，但那是对标准灵根而言的！”
“我的灵根纯度低、属性杂、经络还对灵气延迟高！就象给了你全世界最快的跑车，但我这发动机是烧煤的，变速箱是生锈的，能跑起来就不错了！”
“丹药是好，但优等生靠奖学金买的都是定制版灵根优化液，我连最基础的聚气散都快吃不起了！”
“这就是内卷啊，仙尊！国家把起点提高了，但架不住人家跑得更快啊！”
杨立越说越心酸。
玄云子听着杨立的哭诉，看着这个少年身上那种与这个完美时代格格不入的挣扎，原本黯淡的眼神里，却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
这个时代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那么科学，那么高效。
但似乎过于追求标准和最优了？
自己那些被贬得一文不值的古老、低效、高风险的知识里，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应对这种非标准情况的可能性？
就象一把精密的万能钥匙打不开一把生锈的破锁，有时候，或许需要一根粗糙的铁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极其微弱，却让他几乎冷却的心重新跳动了一下。
他再次看向杨立，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少了几分居高临下，多了几分审视。
“小友，”玄云子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平静，“你方才说，你的灵根纯度低、属性杂、经络对灵气延迟高？”
“是啊！”杨立泪眼汪汪。
“详细与老夫说说。”
玄云子飘近了一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莫要用你们那套术语，就用最笨的法子描述，你修炼时，具体是何感受？”
“灵气行至何处会滞涩？不同属性的灵气，在你体内是如何冲突的？”
杨立一愣，没想到老爷爷会对这个感兴趣。
他想了想，努力抛开那些专业名词，用自己的话描述起来：“就好象很多小虫子往里钻，但有的路堵车，有的路坑坑洼洼。它们有时候还会在我肚子里打架。”
玄云子听得极其认真，不时追问细节。
渐渐地，他那双看惯了沧海桑田的眼眸中，亮起的光芒越来越盛！
杨立描述的这种非标准情况，这种灵根之间的细微冲突和经络的天然缺陷，在他那个时代，并不罕见！
甚至，他曾经专门研究过如何解决这类问题！
只是其中涉及很多凶险、偏门、甚至需要兵行险着的手段，与这个追求绝对安全和标准化的时代格格不入！
“原来如此，竟是罕见的杂涡灵根，还伴有隐脉阻塞。”
玄云子喃喃自语，越说越兴奋，“若以金针渡穴之术……”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看了一眼杨立手腕上那监测着生命体征和灵力波动的腕表，又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安全修炼须知》。
玄云子沉默了，脸上的兴奋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
告诉这小子吗？这算不算害他？
以如今的时代来看，这样子好象很严重的。
而杨立，看着老爷爷脸上阴晴变幻，时而兴奋时而凝重的表情，心里也莫名地升起一股奇怪的期待。
这位过时的老爷爷，难道真的有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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