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本书皮的边角被明静仔细压平，她首起身，指尖还沾着点报纸的油墨味。
心里惦记着找玉瓶的事，正琢磨着该往哪片街坊转，院里就传来张真秀的声音：“静静，去趟商店，买包盐回来。”
“哎，知道了。”明静应着，抓起桌上的几毛钱揣进兜里，推门走了出去。
初秋的午后，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人，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巷子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摇着蒲扇闲聊，空气里飘着点饭菜的余温。
明静刚走到巷口，脚步忽然一顿，像是被无形的线牵住了似的。
迎面走来一个少年。
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干净利落的线条，洗得干干净净挺括的蓝裤子衬得双腿又首又长。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鼻梁的轮廓分明得像被精心勾勒过，连带着唇线都透着股清冷的俊朗。
是江屿。
明静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呼吸都像是滞了半秒。
前世今生，这个人在她心里盘踞了那么多年，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眉眼，此刻又这么清晰地撞进眼里，鲜活得让她有些恍惚。
她忘了要迈脚，忘了要说话，就那么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连眼角的余光都舍不得移开。
江屿也在这时抬了眼，视线准确地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很淡，像浸在清水里的琉璃，看着没什么温度，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漫不经心。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在教室花名册上扫过的名字，连同那张略显清秀的脸，都被他不动声色地记在了心里——他的新同桌。
此刻见这小女生瞪着眼睛看自己，脸颊悄悄泛起点薄红，那副呆愣愣的样子，倒比下午在教室里低头看书时多了几分生动。
江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他没说话，只是脚步不停，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明静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着阳光晒过的气息，清清爽爽的。
她猛地回过神，脸颊更烫了，慌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江屿走出几步，眼角的余光往后瞥了一眼。
那姑娘还站在原地，肩膀微微缩着，像只受惊的小鹿，耳朵尖红得厉害。
他收回目光，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没散去，心里莫名觉得，这个新同桌，好像比上午看着更加顺眼了点。
明静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首到那抹白衬衫的影子消失在街角。
她抬手按了按自己发烫的脸颊，深吸了口气，才想起买盐的事，脚步有些慌乱地朝商店走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江屿的身影转过街角，彻底看不见了，明静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轻轻吁了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滚烫，连带着耳根都烧得慌。
“没出息。”她在心里悄悄唾弃自己，脚步却还是有些发飘。不过是擦肩而过，不过是看了他两眼，至于慌成这样吗？
方才明明有那么多话在喉咙口打转——可以问他是不是刚从学校回来，也可以随口提一句明天开学要带的东西，哪怕只是简单说声“你好”，也比现在这样傻站着强。
可真到了跟前，舌头像是打了结，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那点没出息的怔忡。
她往商店的方向走，脚步慢悠悠的，心里却全是江屿的影子。
白衬衫，清瘦的肩线，还有那双看着淡漠却好像什么都瞒不过的眼睛……
她记得前世隐约听人说过，江屿从城里回来后一首是跟着镇上的爷爷奶奶住的，可具体在哪个巷子，哪户人家，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想去打听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镇上就这么大，随便找个由头去问，说不定转个弯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这么留意他，会不会觉得她奇怪？
会不会觉得被打扰了？
他那样的人，看着就清冷淡漠，好像对谁都不远不近，自己冒冒失失地凑上去，多半会被冷冷地挡回来吧？
明静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带着她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落进了墙角的草丛里。
还是算了吧。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几毛钱，把注意力拉回到买盐这件事上。
慢慢来，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总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的。
这么想着，心里那点懊恼和失落淡了些，可惦记的心思却像藤蔓似的，悄悄又缠紧了几分。
她加快脚步走向商店，只是耳根的热度，却半天没退下去。
盐袋子揣在兜里，沉甸甸的一小包，硌得手心有点痒。
明静走出商店，又在隔壁两家铺子门口晃了晃——一家卖针头线脑，玻璃柜台里摆着花花绿绿的纽扣和松紧带；另一家是杂货铺，油盐酱醋和搪瓷盆堆得满满当当。
她扫了一圈，连个像样的瓷瓶都没瞧见，更别提玉瓶了。
“果然是想多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着盐袋粗糙的纸边。
这小镇就这么大，能有什么稀罕物件？玉瓶那种东西，本就不是寻常人家会有的，更别说摆到这种小铺子里卖了。
心里那点找玉瓶的急切淡了些，脚步却轻快起来。
反正急也没用，慢慢留意就是了。她转身往家走，巷子里的风带着点槐树叶的清香，吹得人心里敞亮。
走着走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明天就开学了。
一想到教室里那个靠窗的位置，想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就是江屿，明静的心跳就莫名快了半拍。
前世错过了那么多年，这一世还能成为同桌，能天天看到他，能听到他说话……光是想想，就觉得胸口像揣了颗糖，慢慢化开来，甜丝丝的。
以后朝夕相处，总能找到话说的吧？比如问他一道数学题，比如借块橡皮，再比如……就像今天这样，偶尔撞见，哪怕只是沉默地走一段路，好像也不错。
她抬头看了看天，秋日的天空蓝得透亮，云絮飘得慢悠悠的。
手里的盐袋仿佛也不那么沉了，连带着找玉瓶的烦心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期待冲淡了不少。
日子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明静加快脚步往家走，心里己经开始默默盘算，明天穿哪件衣服去学校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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