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掌灯时分，狗蛋总算见到县里唯一秀才的真容了。
面容白净，个子细长，眉眼之间流动的是淡淡的儒雅气质。
一看就是个家境不俗的读书人。
“相公。”
阿绣姐姐阿锦缓步上前，说了些什么，这穆秀才方点了头，看向了今晚的主角。
二姐哪里经受过这阵仗啊，早就吓得不敢抬头了。
唯有狗蛋不卑不亢，不偏不倚地冲穆秀才笑了笑，喊了声“姨夫。”
穆秀才一愣，不过他似乎是个社恐，不怎么爱说话，就让窈窈不要耽误哥哥读书，还宽慰狗蛋，说自己书房的书，尽可以去看。
然后，就红着脸闪人了。
阿锦无奈扶额，转身交代婢女可以上菜了，至于相公那份，待会儿她亲自端过去。
席间，还让狗蛋姐弟俩不必客气，既是父亲相中的得意弟子，那就跟她家人差不离了。
这让荷花备受感动，狗蛋有心想探听长姐戏班子地址。
可又怕这读书人家庭瞧不起贱籍女子，话到嘴边，只好咬了口狮子头。
算是穿越而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哥哥。”
一只肉手过来，把一块粉白相间，软软糯糯的方形糕点端了过来。
狗蛋侧眸，就对上窈窈兔子似的软绵笑颜。
阿绣也忍不住掩了掩帕，阿锦温柔的目光看着宝贝女儿，
“我家窈窈还是第一次交到朋友呢。”
“嗯，喜欢哥哥。”
小女娃舀了一口糯米饭塞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惹得母亲掏出锦帕笑着给她擦，她眼弯成了月牙儿。
看着这一幕温馨，狗蛋不由的想起九个多月大时，有好心人施舍了半碗粟米粥，长姐就是这样一小勺一小勺喂给他吃的。
那时候他病得全身火泡，几乎没有意识了，就跟只雏鸟似的，有气无力的张嘴。
粟米粥混着滚烫的眼泪就是这么入腹的。
吃过饭，机会难得，狗蛋摆脱窈窈带他去穆秀才书房。
窈窈欣然同意，穆秀才书房得有五六十平米左右，一排排的都是藏书。
狗蛋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犹如老鼠进了面缸。
一学起来就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距离考试还剩三天，狗蛋和二姐悄悄溜出去，到处打听戏笙阁的地址。
有个大伯还一本正经的说教，“小小孩子多大啊，打听这个做什么！可不能学坏了啊！”
狗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过戏笙阁的名声在外，并不难寻到。
就坐落在一条柳街花巷，甫一接近，各种脂粉味扑鼻而来，呛得狗蛋咳嗽了几声。
“哎呀，公子，要不要听曲儿啊？今个是咱玉儿姑娘～～”
甜腻的嗓音，喷香的手帕挥来，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使出浑身解数。
差点儿把媚眼抛给了狗蛋，这浓妆女子惊得花容失色，掐着腰骂道，
“哪家的臭小子，不学好，赶紧回家去！”
狗蛋扯起吓呆了的二姐往巷子深处跑，小脸都跑通红了。
跑到咿咿呀呀的戏腔弥漫时，小草鞋顿住了。
一座花木繁茂的西合院就在眼前，牌匾上书写：戏笙阁。
姐弟俩相视一笑，踮着脚敲门，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仙童戏服的姐姐开门了。
狗蛋赶紧嘴甜的诉明来意，仙童姐姐恍然，上下打量了粗布麻衣的姐弟二人，瞧着都挺淳朴的，不免再次确认道，
“你们的长姐真叫梨霜？”
“是鸭是鸭！”狗蛋故意露出可爱的笑，“改名前叫张梨花来着。”
仙童姐姐顿了顿花枪、确实有这回事，班主嫌弃那个乡下小姑娘名字太俗，就给她改了。
于是引姐弟俩进去了，一进去、就是二胡声，黄钟声什么的。
院子里唱戏用的十八般兵器也都次第的插在架子上。
姐弟俩也不是啥贵客，自然也没什么上茶啊，就把她们引到待客厅，这姐们就去叫人了。
狗蛋和二姐很自觉的站在那儿，很有礼貌，绝不乱看。
不多时，一个轻盈的脚步传来，十二岁的清矜少女，挑帘而入。
“长姐！”
姐弟俩激动的过去抱住了。
还是那种清淡的草木皂香味。
狗蛋激动的眼都红了，一年多没见，别提多挂念这丫头了。
头顶传来轻灵笑意，脑袋上亦是温柔地抚摸。
狗蛋抬头、长姐长高了，身姿挺拔，淡粉色褙子，鹅黄色襦裙，腰系浅绿掩裙，行动间端的是典雅大方。
正是豆蔻年华，梨霜一手拉一个要他们坐在身边。
先是捏捏弟弟脸蛋儿，后是比了比荷花个子，清冷的眼眸里满是欣慰和慈爱。
“长姐。”
狗蛋掏出自己报名成功的牌子，“三天后我要去考试了。”
“嗯。”梨花摸摸弟弟脑袋，“荷花跟我说了，钱还够吗？待会儿我再给你们拿点儿，这样空手住人家家里不合礼数。”
狗蛋讶然，这丫头在县里一年多都经历了什么，怎么越来越像长辈了！
别看荷花日思夜想的盼着长姐，这甫一相见，长姐越发矜贵了，就像，就像城里人一样。
弄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钱够的！你给的太多了！”狗蛋说，“长姐，我去考试的时候，你可以送我吗？”
梨花转头，瞧见弟弟眼里的期待，原本踯躅的心绪荡然无存。
“嗯，可以。”
“太好了！”狗蛋高兴的抱住了少女的纤腰。
童眸坚定如山，想让小姑娘知道，他在努力丰盈羽翼。
从长姐这儿回去，狗蛋一头扎进了窈窈爹书房，不急不躁地翻书。
这两天，穆秀才还带他逛了逛县衙考棚，耐心细致地交代他注意事项。
考试前夜里，狗蛋细心地盘了几遍户籍，报名牌子，文房西宝，秀才担保书，生怕新买的墨锭不出墨，还一个个倒水试了试。
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床上，枕着长姐的信笑着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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