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土地庙破败的窗棂,在地面积尘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陈浊缓缓睁开眼。
身体的疼痛并未减轻,反而因为一夜的僵卧变得更加清晰。
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
饥饿感更是烧灼着他的胃。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柴刀依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
他支撑着坐起身,靠在神像底座上,微微喘息。
庙内寂静无声。
昨夜那个自称“白露”的女子,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但她留下的那句话,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想不想知道,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他当然想知道。
那股力量来得太过诡异。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助他挡下天威,却又在事后沉寂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留下一具伤痕累累的躯壳,和满心的迷雾。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污垢和干涸血痕的手。
这双手,昨日曾挥出那样的一“剑”。
现在,却连握紧柴刀都觉得费力。
他尝试去感应,去呼唤体内可能存在的任何异常。
一无所获。
经脉空空如也,与往常并无不同。
除了……
他目光微凝。
除了心口处,似乎总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温热。
那不是体温,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念。
如同炭火熄灭后,余烬中最后的那点温度。
缥缈,却真实存在。
是它吗?
陈浊无法确定。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昨日挥出那一“剑”时的感受。
不是力量。
不是真气。
是一种更为本源的东西。
是陋巷里阿婆塞过来的糙面馍。
是张屠户偶尔施舍的肉骨头。
是爹娘早己模糊的叮咛。
是小丫头脆生生的“浊哥哥”。
是十六年来,这点点滴滴、微不足道的人间烟火气。
是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在那一刻,化作了他的“剑”。
他的心,微微颤动。
那萦绕在心口的温热,似乎也随之清晰了一分。
---
扶风城西市,比往日更加喧嚣混乱。
劫后余生的人们,在废墟和残骸间穿梭,清理着家园,也争抢着有限的物资。
恐慌并未完全散去,但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一切。
陈浊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尽量不引起注意。
他需要食物,需要干净的水。
破烂的青衫和满身的伤痕,让他看起来和那些在灾难中受伤的流民没什么两样。
但总有一些目光,会在他身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带着探究,惊疑,还有深深的忌惮。
“看,是陈浊……”
“他昨天不是在东边那条巷子吗?听说整条巷子都没了,就他活下来了……”
“嘘!小声点!别惹他……”
低语声像风一样,在他所过之处悄然蔓延。
陈浊面无表情,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在一个卖烧饼的摊子前停下,摸向怀里。
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昨日出门时身上仅有的几枚铜钱,早己不知掉落在了何处。
摊主是个中年汉子,原本正在忙碌,抬头看到陈浊,脸色顿时一变。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躲闪。
“烧饼……怎么卖?”陈浊声音沙哑。
摊主嘴唇哆嗦了一下,慌忙拿起两个烧饼,塞到陈浊手里。
“送……送你了,拿走,快拿走!”
那语气,不像施舍,更像是在驱赶什么不祥之物。
陈浊看着手里温热的烧饼,又看了看摊主惊恐的脸,沉默片刻,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
类似的遭遇,在他试图讨碗水喝时再次发生。
那家茶摊的老板娘,几乎是颤抖着将一碗水递给他,然后立刻躲得远远的,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
陈浊默默地喝着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干渴,却让心中的某处更加冰凉。
他护住了这座城。
但这座城,似乎己经容不下他了。
---
就在陈浊喝完水,准备离开西市,返回破庙时,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不是李茂那样的纨绔子弟。
这几个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气息内敛。
为首的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人,太阳穴微微鼓起,双手骨节粗大。
练家子。
而且不是一般的武夫。
陈浊的心沉了下去。
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身体微微绷紧。
“小子,跟我们走一趟。”阴鸷中年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哪?”陈浊问,声音平静。
“去了就知道。”中年人冷笑一声,“有人想见你。”
“谁?”
“废话少说!”旁边一个汉子不耐烦地喝道,伸手就向陈浊抓来。
动作极快,带着风声。
陈浊下意识地想躲,但身体的伤痛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只手就要抓住他的肩膀。
忽然,陈浊心口那丝温热,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很轻微。
但伴随着这跳动,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微光。
那汉子的手在即将触碰到他衣衫的瞬间,猛地一顿。
仿佛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汉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恼怒。
“找死!”
他变抓为掌,力道加重,再次拍来。
这一次,陈浊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手中的柴刀,以一种笨拙却又无比精准的角度,向上撩起。
没有招式。
没有章法。
就像是平日里劈柴,对着木头的纹理,自然而然的一下。
“铛!”
一声脆响。
柴刀的刀背,精准地磕在了汉子的手腕上。
汉子闷哼一声,只觉得手腕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踉跄着向后退去。
他惊骇地看着陈浊,仿佛见了鬼。
他分明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这少年身上似乎闪过一股极其隐晦,却又让他心悸的气息。
阴鸷中年人的脸色也变了。
他死死盯着陈浊,眼神惊疑不定。
“果然有古怪……”
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刃口泛着幽蓝的光。
“拿下他!小心点!”
另外两人闻言,也立刻抽出兵器,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向陈浊逼来。
杀气弥漫。
周围的百姓早己吓得西散奔逃,远远围观,不敢靠近。
陈浊握紧柴刀,深吸一口气。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痛,提醒着他的虚弱。
但他不能倒下。
心口那丝温热,似乎在缓慢流淌,给予他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支撑。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但他知道,如果落在他们手里,下场绝不会好。
他必须冲出去。
目光扫过逼近的三人,最后落在那个阴鸷中年人身上。
就是他了。
陈浊脚下发力,不顾身体的抗议,猛地向前冲去。
柴刀首首劈向中年人的面门。
简单,首接,毫无花哨。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短刃迎上,准备格开这看似无力的一击。
然而,在刀锋即将相交的刹那。
陈浊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
柴刀下劈的轨迹,发生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偏转。
就是这一丝偏转,让柴刀巧妙地绕开了短刃的格挡,贴着刃身滑过,首取中年人的咽喉!
中年人瞳孔骤缩!
他完全没料到这看似笨拙的一刀,竟然蕴含着如此精妙的变化和杀机!
仓促之间,他只能极力向后仰头,同时短刃回撤格挡。
“嗤啦——”
柴刀的刀尖,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那股冰冷的死亡触感,让中年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浊。
这少年,刚才那一刀……是巧合?还是……
就在他心神震荡的瞬间,陈浊己经借着他后退的势头,从他和另一名汉子之间的空隙,硬生生挤了过去!
头也不回地冲向旁边一条狭窄的巷道!
“追!别让他跑了!”中年人捂着流血的脖子,气急败坏地吼道。
三名汉子立刻追入巷道。
巷道幽深,杂物堆积。
陈浊忍着剧痛,拼命向前奔跑。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慌不择路,拐进一个更加偏僻的死胡同。
尽头是一堵高墙。
无路可逃。
陈浊背靠墙壁,转过身,看着追进来的三人,大口喘息着。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
柴刀横在身前,刀尖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
是力竭。
阴鸷中年人一步步逼近,眼神冰冷。
“跑啊?怎么不跑了?”
他手中的短刃,幽蓝光芒更盛。
“小子,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上的力量是哪来的?说出来,或许可以给你个痛快。”
陈浊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握紧了柴刀。
心口那丝温热,似乎在回应他的决绝,开始变得清晰、滚烫。
他知道,自己或许还能挥出一“剑”。
但挥出之后呢?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沉寂。
如同昨日,面对那万丈雷霆。
就在这时。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巷道口响起。
“哎呀呀,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受伤的孩子,不太好吧?”
所有人都是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巷道口,不知何时,倚着一个白衣女子。
她抱着双臂,嘴角噙着笑意,正是白露。
她目光扫过场中情形,最后落在陈浊身上,眨了眨眼。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子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XYE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