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对话之后,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又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流言依旧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沈怡然偶尔投来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学业压力依旧如山。但林溪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种萦绕不去的自我怀疑和患得患失,像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笃定。
她不再刻意回避陆延,也不再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而心神不宁一整天。她开始能够以一种更平和、更自然的心态,去面对他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这个事实。
她会在他回答出难题时,和同学们一起投去敬佩的目光;会在收发作业经过他座位时,不再像受惊的小鹿般匆忙;会在走廊相遇时,鼓起勇气,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却不再躲闪的微笑。
而陆延那边,也似乎卸下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他依旧话不多,神情大多时候是平静的。但林溪能感觉到,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少了之前的探究和冷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默认。
他会在她偶尔忘带某本参考书,微微蹙眉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书往桌子中间挪一挪;会在小组讨论时,虽然不主动与她交谈,却会认真听完她的发言,然后给出简洁的补充或肯定;甚至有一次,林溪的笔滚落到他脚边,他弯腰捡起,递还给她时,指尖相触,他也没有立刻收回,而是停留了那么短暂的一瞬,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无声的密码,只在两人之间流通。在旁人看来,他们或许依旧是两条没什么交集的平行线。但只有林溪知道,那条连接着他们的、无形的线,变得坚韧而温暖。
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继续她那场盛大的暗恋。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而是变成了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守候。
周六下午,林溪照例去了市图书馆。这是她长期养成的习惯,找一个靠窗的安静角落,沉浸在书海之中。
今天,当她抱着挑好的书走向她常坐的那个位置时,却意外地发现,旁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延。
他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竞赛书籍和习题集,正微蹙着眉头,专注地演算着。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俊朗。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脚步顿住。
是巧合吗?还是……
陆延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看到她,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刻意的寒暄。仿佛他们在这里相遇,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林溪压下心中的悸动,走到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中间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她拿出自己的书和笔记本,也开始安静地学习。
偌大的阅览区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滑过纸张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阳光混合的温暖气息。
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交流。但林溪却奇异地感觉到一种安宁而满足的氛围。她偶尔从书海中抬起头,活动一下酸痛的脖颈,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他专注的侧影。
他思考时,会用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遇到难题时,眉头会锁得更紧;解开一道题时,唇角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
这些她曾经只能远远观望的细节,此刻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他们坐在同一片阳光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为了各自的目标而努力。
这感觉,美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有一次,林溪遇到一道棘手的古文翻译题,正咬着笔杆苦苦思索。旁边的陆延似乎完成了手头的一个阶段,合上书,准备休息一下。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她的桌面,落在了她正纠结的那道题目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自己手边的一本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翻到某一页,然后轻轻推到了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在某个词条上点了点。
林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她卡住的那个疑难字的确切释义和例句。
一股暖流瞬间涌过心田。她抬起头,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小声说:“谢谢。”
陆延没有回应,只是重新拿起自己的书,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之举。但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这个下午,在静谧的图书馆里,他们像两颗沿着各自轨道运行的行星,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引力维系着,构成了一幅和谐而温暖的平行时空图景。
十二月初,这座城市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灰白色的天空洒落,像漫天的精灵,温柔地覆盖了屋顶、树梢和操场。
课间,几乎所有人都涌到了走廊和窗边,兴奋地看着这初冬的馈赠。
林溪和温妍也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同学。温妍伸出手去接雪花,嘴里嚷嚷着:“哇!真的下雪了!好漂亮!”
林溪也微笑着,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心里一片宁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向教室后方,看到陆延和周哲也站在窗边。
陆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喧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眼神悠远。雪花偶尔被风卷进走廊,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瞬间融化,留下一点细微的水光。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他忽然转过头,目光穿越喧闹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隔着大半个教室,隔着纷飞的雪花和嘈杂的人声,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闪躲,没有慌乱。林溪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映着雪光的、柔和的笑意。那笑意很浅,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也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有些害羞地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雪,好像变得更美了。
就在这时,英语课代表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大家安静一下!关于英语文化周的《小王子》话剧,Ms.李说最后一场排练定在明天下午放学后,要求所有演员务必到场!正式演出就在下周了!”
话题再次被引回《小王子》。经过之前的波折和天台对话,林溪发现自己对“玫瑰”这个角色,有了更深的理解和代入感。那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扮演的角色,更像是她内心某种情感的投射与释放。
她不再害怕与陆延对戏,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在剧本构建的那个世界里,她可以借着玫瑰之口,更坦然地去表达一些现实中尚且羞涩的情感。
而陆延,在排练时也似乎更加投入。当他念着“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这样的台词时,他的目光会格外认真地看向她,仿佛透过剧本,在诉说着某种承诺。
周哲看着他们俩在排练时那种自然流淌的默契,摸着下巴对温妍小声嘀咕:“啧,我怎么觉得,这戏越排越真了?”
温妍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这叫演技!我们家溪溪可是有天赋的!”
只有林溪自己知道,那或许不全是演技。
正式演出前夜,雪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晚自习结束后,林溪抱着几本书,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飞舞的雪花,在地上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西周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
她心里既期待明天的演出,又有一丝莫名的紧张。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玫瑰的台词和动作,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附近那条相对僻静的林荫道上。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脚步声,不疾不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清晰地存在于这寂静的雪夜里。
她下意识地回头。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一个挺拔熟悉的身影,正跟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
是陆延。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灰色的围巾,双手插在口袋里,并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仿佛也只是恰好走这条路。
但林溪知道,他家并不在这个方向。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也随之放缓了脚步。
她没有再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那脚步声,像沉稳的鼓点,敲打在她的心上,驱散了冬夜的寒冷和独行的孤寂。
他没有上前与她并肩,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这样,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也落在他宽阔的肩头。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洁白的雪地上,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这一段路,安静得只剩下雪落的声音和两人的脚步声。
首到走到林溪家小区的门口,她停下脚步,再次回头。
陆延也停了下来,站在几步之外的路灯下。雪花在他周围飞舞,光晕勾勒出他清晰的身影。他看着她,目光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深邃和温暖。
依旧没有说话。
林溪看着他,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满溢的温暖和安全感所包裹。她对他挥了挥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再见。”
然后,转身走进了小区。
她听到身后,那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他没有看着她进门,因为他知道,这样会让她不自在。他只是确保她安全地走到了灯火通明之处。
回到家,林溪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飘洒的雪花,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她拿出那本草稿纸,翻到新的一页。
笔尖落下,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甜蜜,写下:
初 雪悄落无声息,
雪映路灯影迷离。
夜 归路途不相语,
行至灯明心自怡。
藏头诗——“初雪夜行”。
她在这首诗下面,没有再写那些困惑的问句和纠结的思绪,只是静静地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圆满的句号。
然后,在页脚的地方,她写下了一行新的、充满期待的字:
明天,演出顺利。
窗外,雪渐渐停了。墨蓝色的天幕上,隐约有几颗星星探出了头。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方向,陆延回到家中,脱下带着寒气的外套。他走到书桌前,看着窗外恢复寂静的雪夜,眼前浮现出那个走在雪中、回头对他无声告别的纤细身影。
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草稿纸上,缓缓地、郑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不是“玫瑰”,不是“林溪”。
而是——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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