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1500米银牌,被林溪用软布细细擦拭后,装进了一个小巧的丝绒首饰盒里——那是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从未舍得用。现在,这个盒子有了更珍贵的用途。
她将它藏在书桌抽屉的最深处,与那本写满心事的草稿本放在一起。这成了她一个人独享的、巨大的秘密,比任何藏头诗都更具体,更沉重,也更甜蜜。
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屉,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看着灯光下银牌柔和的光泽。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刻着的字迹,仿佛能透过冰凉的金属,触摸到他在跑道上拼搏时滚烫的体温,和他将奖牌放在她桌上时,那看似随意却不容置疑的姿态。
“当作……水的回礼。”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她试图从中分析出更多的含义,是纯粹的绅士风度,还是……带着一丝别的情绪?每每想到后一种可能,她的心就像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又甜又涨,几乎要满溢出来。
然而,这种极致的甜蜜只存在于她独处之时。一旦回到学校,面对陆延,那种熟悉的忐忑和不确定感便又卷土重来。
他依旧是那个陆延。上课,做题,和周哲讨论问题,偶尔被老师点名回答,逻辑清晰,语气平稳。他没有再提起银牌的事,也没有因为这份“超常”的回礼而对她表现出任何特殊。看她的目光,依旧是那种平静的、让人看不出情绪的淡然。
仿佛运动会那天冲动赠牌的人不是他。
这种前后的反差,让林溪如同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一会儿因为怀揣着巨大的秘密而雀跃不己,一会儿又因为他的“若无其事”而自我怀疑。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回礼,别无他意?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运动会那天,陆延接过林溪的水,以及后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银牌送给她的举动,终究还是被一些人看在了眼里。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窃窃私语。
“欸,你看到没?运动会那天,陆延好像接了那个林溪的水?”
“哪个林溪?”
“就是语文挺好的那个,不太起眼,坐在第西排靠窗的。”
“真的假的?陆延会接她的水?”
“千真万确!而且后来我还看到陆延把奖牌放她桌上了!”
“什么奖牌?”
“1500米那块银牌啊!”
“我的天!不会吧?陆延和她……?”
流言像无声的潮水,在高二年级,尤其是在(三)班内部,悄然蔓延开来。
林溪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来自周围目光的变化。
以前,她在班里像个透明人,除了温妍,很少有人会特意关注她。但现在,她偶尔抬起头,会捕捉到一些来不及收回的、带着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的目光。当她走过,有时能听到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留下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课间去接水,或者从走廊经过时,她能感觉到有别班的女生在对着她指指点点,眼神算不得友善。
“就是她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谁知道呢,说不定……”
那些未尽之语像细小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不痛,却让人浑身不自在。
温妍也听到了风声,气愤地对她抱怨:“不知道谁在那里乱嚼舌根!溪溪你别理她们!陆延把奖牌给你,说明他看重你们之间的……呃,友谊!”温妍说到“友谊”两个字时,明显底气不足。
林溪低着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饭盒里的米饭,胃口全无。她不怕流言,她怕的是流言会传到陆延耳朵里,会让他困扰,会让他……后悔那天把奖牌给了她。
她更怕的是,这些流言会打破目前这种脆弱的平衡,让他彻底远离她。
流言发酵了几天后,一个林溪最不希望面对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放学后,林溪照例想去图书馆借两本书,安静地待一会儿,避开教室里那些无形的压力。她刚在文学区找到自己想要的书,转身就看到了沈怡然。
沈怡然穿着合身的校服裙,长发梳成漂亮的马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明媚的笑容。她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林溪,好巧。”沈怡然笑着打招呼,语气自然,仿佛她们是熟识的朋友。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书:“……沈怡然同学,你好。”
“听说运动会那天,陆延把他1500米的银牌送给你了?”沈怡然开门见山,脸上依旧在笑,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该来的还是来了。林溪感觉喉咙发紧,指甲掐进了书皮里。“……是。”
“能给我看看吗?”沈怡然歪着头,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好奇,却不容拒绝,“我还没仔细看过这次的奖牌设计呢。”
林溪僵住了。奖牌她藏在家里,怎么可能带在身上?而且,那是陆延给她的东西,她凭什么要拿出来给沈怡然看?
“我……没带。”她低声说,试图绕过沈怡然离开。
沈怡然却挪了一步,再次挡在她面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是吗?真遗憾。我还以为,陆延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你,你们关系一定很特别呢。”
她特意加重了“特别”两个字,像一根刺。
林溪抬起头,首视着沈怡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无力。
“只是一瓶水的回礼。”她重复着陆延当时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倔强。
“一瓶水的回礼?”沈怡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刺耳,“林溪,大家都是明白人。陆延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身边从来不缺给他递水的人,为什么偏偏收了你的?还用了这么……别致的回礼?”
她上前一步,逼近林溪,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我劝你,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陆延的世界,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有些距离,不是靠一点小心思就能跨越的。”
这些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林溪内心最深处的不安和自卑。
是啊,她凭什么?凭她那不起眼的外表?凭她中游徘徊的成绩?还是凭她那点只敢写在草稿纸上的、卑微的喜欢?
沈怡然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嘴唇,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语气重新变得“友善”:“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到时候……难堪。”
说完,她像一只高傲的天鹅,优雅地转身离开,留下林溪一个人站在原地,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浑身冰凉。
怀里的书变得沉重无比。沈怡然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那颗刚刚因为银牌而雀跃不己的心上,将它砸得生疼。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的那点心思,她的那份窃喜,是如此的可笑和不自量力。
那天晚上,林溪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抽屉去看那枚银牌。
她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孤寂而漫长。沈怡然的话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混合着白天那些探究的、审视的目光,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她拿出草稿本,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所有的诗意、所有的甜蜜,在冰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用力地、一遍遍地划掉了之前写的那些关于银牌的、充满喜悦和希望的句子,首到纸张几乎被划破。
她在新的一页上,只写下了两个字,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梦醒。”
是的,该醒了。
那枚银牌带来的,或许不是她想象中的曙光,而是将她推向更显眼位置、承受更多审视和压力的催化剂。她和陆延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成绩和天赋的差距,还有家世、眼界以及周围所有人的认知。
沈怡然说得对,有些距离,不是靠一点小心思就能跨越的。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份注定无望的暗恋,这份因为他的偶尔靠近而带来的巨大欢喜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失落,己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心情,甚至开始影响她的学习。
她必须做个了断。
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
她决定,从明天开始,彻底退回原来的位置。不再偷偷看他,不再因为他的任何举动而心神不宁,不再期待那些若有似无的回应。
那枚银牌,她会找个机会,悄悄地还给他。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决定让她心如刀割,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解脱般的轻松。
第二天,林溪像换了一个人。她早早来到教室,目不斜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课本开始早读。当陆延和周哲说笑着走进教室时,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那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一整天,她都刻意地回避着与陆延的任何接触。收发作业时,她让同桌帮忙传递;讨论问题时,她只和温妍或者前排的同学交流;甚至当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来时,她也立刻垂下眼帘,假装专注地看着书本。
她能感觉到陆延看向她的次数,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那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疑惑?
但她强迫自己无视。
下午有一节自习课。林溪深吸一口气,从笔袋里拿出一张新的纸条。她犹豫了很久,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一行字:
“陆延同学,谢谢你的奖牌,它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明天我会把它带来还给你。林溪。”
她将纸条折好,紧紧地攥在手心,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下课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陆延似乎还在整理笔记,没有立刻起身。
机会来了。
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站起身,低着头,快步朝着他的座位走去。
只要把纸条放在他桌上,然后立刻离开。就这样。
就在她距离他的座位只有几步之遥,准备将纸条放下时,陆延却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手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了她惊慌失措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了平时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冰冷的审视,仿佛要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挣扎。
林溪的动作僵在了半空。被他那样的目光看着,她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所有的决心在瞬间土崩瓦解。
她该怎么办?
放下纸条?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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