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拨名为考察、实为窥探的县里来人，刘金凤站在修缮一新的仓库门口，望着院子里晾晒的一排排酱缸，心中那股紧迫感更重了。合作社必须尽快走上正轨，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不惧这些风雨。
首批五户农户的签约仪式简单而郑重。接下来，就是统一培训。第一课，讲的是最基础的原料挑选。
培训就在仓库空地进行。刘金凤拿起一把颗粒、色泽金黄的豆子，声音清晰地传开：“乡亲们，咱们合作社的酱油要想卖上好价钱，这头一关，就是原料！大家都看看，要这种成色的豆子，一颗坏豆、霉豆都不能有！”
她让王大刚把好坏掺在一起的豆子分给几位农户，让他们亲手挑拣。
农户马老西一边挑，一边忍不住嘟囔：“刘厂长，这……是不是太仔细了？咱自家做酱，有点瘪豆挑出来就行了，这点霉斑刮刮也能用吧？费这老劲……”
这话听着刺耳，刘金凤眉头微蹙，还没开口，旁边一个带着点刻薄意味的女声就插了进来：“就是，金凤嫂子，你这规矩立得也太高了，这不难为人吗？”
刘金凤抬眼看去，是隔壁村一个叫李秀娥的妇女，也是这次签约的农户之一。这李秀娥眉眼精明，嘴角习惯性下撇，看着就有些掐尖要强。不知怎的，看着李秀娥这副神态，刘金凤心头莫名一梗，恍惚间，另一个模糊又令人窒息的身影似乎重叠了上来——那是上辈子，儿子王大刚那个好吃懒做、对她百般挑剔嫌弃的媳妇李彩凤！也是这般掐着嗓子说话，也是这般带着挑剔和不耐烦的眼神。那时候，她稍微想把东西弄干净点，那儿媳就甩脸子，骂她“穷讲究”、“老不死事多”，而那时的王大刚，只会窝囊地蹲在墙角，屁都不敢放一个……
“妈？”王大刚的声音将刘金凤从那股冰凉的回忆里拽了出来。她定了定神，发现儿子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而李秀娥和马老西几人也都望着她。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楚和怒气，刘金凤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没看李秀娥，而是扫过所有农户，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难为人？马老西，李秀娥，你们告诉我，是现在挑豆子难，还是将来酱油做坏了，卖不出去，砸了牌子，大家一起喝西北风难？！”
她拿起一颗带着明显霉斑的豆子，捏碎，几乎能闻到那股不好的气味：“看见没？就这一颗坏豆，它带的霉菌，就能坏掉你一缸酱！咱们合作社，不是小打小闹，是要把‘刘氏’这个牌子立起来，长久做下去的！根基不牢，地动山摇！这原料关，没得商量，必须严格按标准来！谁觉得做不到，现在就可以退出！”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两辈子积累的教训和决绝。
王大刚看着母亲突然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厉色的脸，虽然不明白缘由，却本能地站在母亲一边，立刻大声附和：“我妈说得对！质量就是命根子！谁糊弄，就是砸大家的饭碗！”
王小花也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原料验收标准》，逐条念给大家听。
李秀娥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撇撇嘴，没再吭声，但眼神里明显不服气。其他农户见刘金凤态度如此坚决，也纷纷收敛了心思，开始认真对待挑豆子这件事。
刘金凤看着台下重新埋头仔细挑拣的农户，心里清楚，这仅仅是合作社管理难度的冰山一角。而那个李秀娥，让她隐隐看到了前世某些悲剧的影子，警惕之心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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