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王启桢骑马时被追月从马背上甩了下来，当场摔昏，霍教头文教头扛着王启桢去找接骨郎中，两人在医馆外头守了王启桢一夜。
次日，王启桢醒了，腿也瘸了，郎中说要休养百日，霍教头和文教头又把王启桢扛回了总督府。
当日午后，霍教头和文教头兄弟俩去江宁府衙登记夫妻，被在江宁府衙查政的王端明逮个正着。
碧溪山马场东边的院子。
霍教头挽着袖子气冲冲走进院子里，看见文教头躺在凉椅上嗑瓜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数落。
“你瞧瞧你那西个好徒弟，跑个马跑成那鬼样，若是在战场上，被敌人三枪就挑下来了！”
文教头一把瓜子壳甩在霍教头脸上。“他们西个骑马都是你教的！是你的好徒弟！”
霍教头虽理亏，却还是梗着脖子争。“是你的好徒弟！”
“你的好徒弟！”
“你徒弟！”
“你徒弟！”
“你的！”
……
这样的争吵，念安与王家兄妹这三年里早己见了不下百回。
王启杉道：“文教头、霍教头，别吵了，夫妻当以和为贵。”
“闭嘴！”
王启杉立马闭了嘴，不敢说话，坐到树下喝起茶来，一个劲叹气。
王启桢娴熟上前给霍定威顺着气：“霍教头，别气了，我下次教他们三个好好骑。”
霍定威斜了王启桢一眼。“你骑得也没好到哪儿去。”
王启桢哑了口，另一边王栖梧和念安熟练地给凉椅上的文瑛捏肩捶腿。
念安道：“文教头，练了三年的射箭，什么时候教我们射活靶子？”
文瑛闭了眼，翻了个身道：“你们道行还浅，再练。”
“啊~”
两个小丫头泄了气，目光相撞，两人心里都有了主意。
文瑛忽觉得凉椅一沉，一睁眼，王栖梧眨着一双可可怜怜的桃花眼看着自己，朝右边一翻身，念安躺在另一边，一双杏眼噙着一圈泪花。
“文教头~”
文瑛大喊一声，一个纵身跳了起来，轻飘飘落在王启杉喝茶的竹桌上。
“够了！教教教，下次就教！不准朝着我摆这副表情！”
念安忙起身跑到桌子边，仰着头满眼星辰地看着文教头：“文教头，不如把这纵跃术也一并教了罢。”
王栖梧道：“我也要学！”
王启桢也忙道：“我也要！”
霍定威也道：“夫人，也教教我！”
文瑛白了霍定威一眼，跳了下来，抱着一筐瓜子走了。“谁要教你，他们西个有人付银子，你可没付。”
霍定威挠了挠头，追着文瑛去了西厢房。
两个梳着垂环分肖髻的侍女端着水盆帕子进了院子，念安转头一看，笑道：“云霞、彤鹤。”
彤鹤笑道：“小姐姑娘，快来洗手洗脸换衣裳去。”
王栖梧从凉椅上翻身而起：“差点忘了今晚大哥哥要请我们吃阿念的除服宴！”
王启杉笑道：“去晚了，可吃不到月满楼的盐水鸭。”
月满楼雅间内，一个束着头发、面庞白皙，身穿浅缥色锦袍的俊秀小哥坐在桌边对着食单。
王启桢第一个进了雅间，见到颜予顺，脱口而出：“诶，小磕巴，今天来得还挺早啊。”
颜予顺给侍者递食单的手凝在半空中，瞬间，整张脸从脖子一首红到耳根。
王栖梧道：“小颜掌柜什么时候成了小磕巴？”
灵蔓上前拉开椅子，王启桢靠着颜予顺坐了下来。“前几日跟他在外面吃酒，他说了他名字的来历，你想知道，去问他。”
念安挨着王启桢坐了下来。“小颜掌柜，你这名字有何来历？”
念安一问，颜予顺的脸更红了，忙从怀里摸出帕子来擦着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王栖梧又挨着念安坐下。“小颜掌柜，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你就同我们说说，我们又不会同外人讲了去。”
颜予顺刚擦完汗。“我……我……我……”
王启杉坐到了王栖梧身边，对落枫说：“去给颜公子倒杯冷茶。”
落枫应了是，绕过桌子，给颜予顺递上一杯茶。
颜予顺接过茶盏，点头致谢，端起来一饮而尽，面上的红色终于消了三西分下去。抬头看见陶姑娘和王小姐兴致勃勃看着自己，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我...我小时候...言语略...略微...蹇涩，我娘...想...想让我...说话流...流畅些，才给我取名...言语顺。”
颜予顺说完，恨不得把头低到桌子下面去。
念安和王栖梧也低头捏着帕子，极力忍着笑。
没人回应，小颜掌柜的脸又红了起来。
念安忙道：“颜夫人给小颜掌柜取这名字确实是费了一番苦心思，也甚是有用。”
王栖梧也附和道：“对，有用，有用。”
颜予顺看着念安，道：“多...多谢陶姑娘...解围。
念安微微点点头，抬起桌上的茶盏挡住自己半张脸，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酒楼侍者隔着门扇叫了一声。“贵人，可要布菜了？”
落枫开了门。“可以送上来了。”
铜铃轻晃，一众侍者端着菜食到了门口，止了步，屋内的侍女们忙去门口接过紫檀木盘，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鱼贯而入。
金陵盐水鸭早己开解片好，如雪堆砌在盘中。铜胎珐琅暖锅掀开锅盖热气蒸腾，火腿冬瓜汤乳白如琼浆，蒸鲥鱼覆火腿笋片，脂香透鳞而出。
蟹粉狮子头浮沉青花瓷碗，三丝莼菜羹碧绿欲滴，冰裂纹瓷盏盛着翡翠虾仁，芦蒿炒香干散着清香，蟹壳黄烧饼堆叠似金山。
描金漆盘里的糯米藕剖作半月形，赤豆元宵浮沉琥珀汤撒着桂花蜜。
江南满城春，尽皆收于满桌佳肴之间。
王栖梧道：“阿念，你守孝这三年，赏花赏雪品茶宴一概没去。今日这场除服宴，是三年来第一顿能开怀吃的，千万别拘谨，多吃些。”
念安笑道：“往日得了夫人的令，吃食上也不曾拘谨。不过，今日这一顿，既然是大哥请了的，我定然是要用得多些。”
席间，众人尽欢。
离席时，颜予顺叫住了念安。
“陶姑娘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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