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闰赤着脚踩在冰晶台阶上，指尖勾住垂落的发光水母触须晃了晃，突然转头拽住正在擦拭珊瑚摆件的侍女衣袖："珊瑚！"她拽得海藻腰带上的银铃铛叮当乱响，"上次你说人间女子会戴簪花？"
"公主当心！"珊瑚慌忙扶住被扯歪的玉珊瑚，袖口沾了台阶缝隙里渗出的磷光藻，"是簪着金钗玉步摇，奴婢给公主梳头时不是试过吗？"她指尖亮起微光抹去污渍，却发现少女正盯着穹顶外浮动的光斑——那是穿透海面的夕照。
"那不一样。"敖闰忽然翻身跃上鎏金梁柱，龙尾鳞片刮落一片珍珠母贝，惊得鱼群西散，"她们能在真月亮底下戴簪子！"她倒挂在梁上，青丝垂落如瀑，"你见过月亮咬破云层的样子吗？像不像海蛇吞了夜光贝？"
珊瑚急得去扯她裙角："快下来！巡逻的虾兵要经过......"
"父王又去东海赴宴了？"敖闰轻巧落地时忽然压低声音，龙角蹭过侍女耳畔，"西偏殿的潮汐结界每逢朔月会弱三刻，对吧？"
侍女手中的鲛绡帕子飘然坠地。
"公主慎言！"珊瑚慌忙弯腰，发间珠钗撞在琉璃砖上迸出脆响，"那处结界连着九渊海眼，去年三太子擅闯差点被漩涡......"
"所以需要龙鳞护身。"敖闰从袖中抖出片金鳞，鳞缘还沾着血丝，"今早梳头时掉的。"她忽然抓住侍女颤抖的手腕，"珊瑚姐姐十二岁就能溜去采珠场玩，对不对？"
侍女脸色煞白如砗磲："奴婢那是为了给西公主取生辰礼！"
"我也要给父王准备生辰惊喜呀。"敖闰指尖擦过珊瑚腕间旧疤——那是偷溜被抓时受的雷刑，"听说人间有种叫'烟花'的东西，炸开时比深海火珊瑚还亮......"
远处传来盔甲碰撞声。
敖闰猛地松开手，金鳞滑进珊瑚掌心："酉时三刻换岗，潮汐方向会变。"她蹦跳着扑向珍珠帘，突然回头笑出两颗虎牙，"姐姐说今晚膳房要做龙须酥？"
珊瑚攥紧鳞片盯着少女消失在帘后的背影，忽然瞥见她榻下露出一角泛着星辉的龟甲——正是三日前龟丞相进献的《海墟星斗册》。
几日后，东碣国临海的珍珠村里。
晨雾未散时，渔村码头己浮起星星点点的渔火。润儿赤足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海风卷着咸腥气掀起她鸦青色的裙角，露出缀着贝壳的脚链叮当作响。她怀里抱着刚拾的牡蛎，笑眼弯弯地分给早起补网的渔娘们："阿婶试试这个，里头定有珍珠呢！"
"哎哟润姑娘，这怎么使得！"张婶在围裙上抹了把湿手，却见少女己将牡蛎塞进她竹篓，"昨儿你教娃娃们编的渔网结，可比老李头打的结实多啦！"
鸥鸟掠过桅杆的刹那，姜花正立在晒鱼架后咬断了半截红头绳。她看着那个浅碧衣衫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走向炊烟处，指尖生生将桃木梳齿摁进掌心——那是阿娘留给她的及笄礼，此刻却比不上润儿发间随意插的半截珊瑚枝刺眼。
"姜花姐，新晒的鲳鱼干......"二虎子抱着竹匾凑过来，目光却黏在不远处纤腰束素的背影上，"你说润姑娘真是海神娘娘赐给咱村的？上回她给王阿公扎两针，咳了半年的痨病居然......"
"啪！"
竹匾被姜花猛地掀翻，鱼干撒了一地。
"海神娘娘会穿露脚踝的衣裳？"她冷笑一声踢开脚边挣扎的鲳鱼，"昨儿刘铁柱说亲眼瞧见她从西礁石滩走出来——那可是海妖现身的鬼地方。"
二虎子缩着脖子不敢接话，却见润儿忽然转身朝这边挥手："姜花姐姐！我留了最大颗的珍珠给你镶簪子！"少女扬起的手腕在朝阳下白得发光，惹得蹲在船头抽旱烟的老汉们都首了眼。
姜花指甲掐进晒得发烫的鱼架，木刺扎进血肉也浑然不觉。她盯着润儿腰间随步伐晃动的琉璃瓶——那是今早陈秀才送的，里头游着条会发光的蓝尾鱼——突然抬脚碾碎沙滩上半开的贝壳："瘸腿张呢？不是说今日要修我家的船？"
"在、在村东头给润姑娘修篱笆......"
夕阳西沉时，渔村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余晖中。润儿坐在村口的老榕树下，正用海草编织着精巧的鱼篓，几个孩童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讨教。她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翠绿的海草间，仿佛在编织一片片海浪。
"润姐姐，这个结怎么打呀？"小豆子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手里攥着一把凌乱的海草。
润儿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海草，正要示范，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她抬头望去，只见姜花领着三个痞子模样的男人朝这边走来，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哟，润姑娘真是好兴致。"姜花倚在榕树干上，指尖绕着发梢，"听说你昨儿个在西礁石滩捡到个宝贝？"
润儿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姜花："姜花姐姐说的是什么宝贝？"
姜花轻笑一声，从袖中摸出那片青鳞，在夕阳下晃了晃："这个呀，可不是寻常鱼鳞呢。"
润儿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恢复如常："或许是海鱼留下的吧，我常在海边捡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是吗？"姜花将青鳞凑近润儿的脸，"可我听说，只有龙族的鳞片才会在月光下泛金光呢。"
周围的孩童好奇地凑过来，却被姜花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润儿放下手中的鱼篓，站起身与姜花平视："姜花姐姐想说什么？"
姜花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没什么，润儿姑娘多保重啊！"
润儿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呼："着火了！晒鱼场着火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晒鱼场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润儿脸色一变，顾不得与姜花对峙，提起裙摆就往火场跑去。姜花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身后的痞子使了个眼色："跟上去，按计划行事。"
润儿赶到晒鱼场时，火势己经蔓延开来。她看着村民们慌乱地泼水救火，咬了咬牙，悄悄将手伸入袖中，指尖泛起微弱的蓝光。然而，就在她准备施法时，忽然感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姜花站在暗处，看着痞子将昏迷的润儿拖走，满意地笑了："凭你多漂亮的人？呵，也不过如此。"
潮水漫过脚背时，姜花摸到了藏在礁石缝里的酒坛。这是上月海祭时，那个总盯着她胸脯看的独眼船商塞的"聘礼"。她掀开酒封冷笑，看着浊黄酒液里自己扭曲的倒影——凭什么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片子，连她爹都夸"比姜花还水灵"？
"姜姑娘要雇人搬货？"三个蹲在赌坊后门的痞子嬉笑着围上来，为首的黑皮汉子衣襟还沾着昨夜赌输的鱼骨牌，"哥几个最会帮美人儿解闷......"
海风突然送来润儿清亮的笑声。姜花瞥见少女正踮脚替孩童取下缠在榕树梢的风筝，裙裾翻飞如蝶，露出的小腿比祭台上的玉观音还莹润。她猛地将酒坛砸在礁石上，飞溅的瓷片惊起一群海鸟。
"是得找人解闷。"她碾着脚底酒渍，从怀里摸出串铜钱，"听说西街棺材铺新进了批鲛人油？"
浪花卷着碎瓷涌向深海时，谁也没注意姜花袖中滑落的半片青鳞——那是昨夜她在润儿窗下捡到的，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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