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殿的鲛纱帐被北海寒气浸透时，敖闰正将最后一颗醉龙涎凝成冰珠。她望着琉璃窗外游弋的发光水母，那些幽蓝触须勾起的涟漪，与七百年前鲛人族撕毁盟约那夜的潮涌如出一辙。
"使者携了珊瑚王座。"龟丞相的玉圭映出殿外景象，老臣声音发涩，"是北海女君登基时的仪仗。"
敖闰抚过王座扶手的龙纹，当年父王将北海玉玺交给鲛人族长时，这方寒玉还嵌着西海龙族的护心鳞。如今扶手上盘踞的却是鲛尾纹，那些珍珠镶嵌的眼珠正随水流转动，像极了噬魂渊里监视罪龙的窥天镜。
北海使者踏入殿门的刹那，蛰伏在梁柱间的蚀魂藤突然暴长。敖闰按住躁动的银丝绦，看清来人耳后六对鳃孔中游动的金线——那是吞噬过龙嗣的噬心蛊，此刻却在鲛人血脉里安然蠕动。
"西海陛下安好。"使者额间的鲛珠冠渗出黑雾，行礼时袖中坠出的珠串惊起敖闰袖中龙鳞震颤——那些用龙角磨制的珠子，分明带着她幼弟的气息。
系舟的传音螺在腰间发烫，青年带笑的声音混着星盘转动声："戌时三刻，坎水位有变。"
敖闰指尖叩响冰晶案几，震碎了珠串上三颗龙角珠："北海女君派尊使前来，总不会是为送这份薄礼？"
使者鳃孔中的金线突然绷首，袖口翻涌出带着血腥味的泡沫："龙族当年弃守北海时，可没计较过薄礼厚仪。"他抬手展出一卷冰绡，上面游动的殄文竟与昆仑山洞穴里的同源，"女君愿以西海眼秘辛，换陛下袖手旁观八十一天。"
殿外突然传来冰髓潭的轰鸣，敖闰腕间银丝绦应声勒入掌心。她想起三百年前那个血月夜，北海方向升起的求救烽火被鲛人歌声掐灭，母后就是在那夜将半颗龙心封进她灵台。
"好教女君知晓。"敖闰弹指点碎冰绡，飞溅的冰碴在使者颈间划出血线，"西海眼镇着的从来不是秘密，而是债。"
蚀魂藤突然缠住使者双腕，龟丞相的卦盘射出青光，照出鲛人皮下蠕动的蛊虫。系舟的星盘残影在殿顶铺开二十八宿，青年踏着奎木狼星位现身："难怪要八十一天，原来北海的噬心蛊都养到昆仑山了。"
使者袖中突然炸开毒雾，整座璇玑殿瞬间结满血色冰棱。敖闰的龙鳞逆着水流竖起，在冰面上映出九重龙影——那正是殄文预示的堕魔之相。当她掐住使者咽喉时，摸到的却是父王当年赠予鲛人族的护心鳞温度。
"回去告诉你家女君。"敖闰将噬心蛊捏成金粉，看着冰棱中浮现北海深渊的倒影，"西海眼开闸那日，本宫自会带着利息登门。"
使者化作泡沫消散时，系舟的星盘正好停在坎水位。冰髓潭方向传来杨戬三尖两刃枪的铮鸣，混着昊阳骂骂咧咧的剑气，将未散的毒雾绞成雪沫。敖闰抚过王座空缺的护心鳞位置，那里渗出的寒气，正与她灵台中跳动的半颗龙心共振。
北海深渊的漩涡撕开第七重封印时，敖闰腕间的银丝绦正渗出血珠。那些母后临终前渡给她的鲛人泪，此刻在归墟的罡风里凝成冰刃，每一片都映着姨母的脸——三百年前嫁给鲛人族长的西海二公主，眉心的堕仙印与她怀里的表妹襁褓如出一辙。
"阿姐竟认不出这锁心链？"北海女君掀开鲛纱面罩，耳后六对鳃孔中游动的金线突然暴涨。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跳动的半颗龙心正与敖闰腰间银丝绦共鸣，"当年你母亲剖开龙蛋取走你时，可曾想过剩下的残次品，会变成打开归墟的钥匙？"
昊阳的重剑劈开相柳腐尸的刹那，九颗头颅的眼窝里滚出西海龙珠。敖闰看见每颗龙珠都裹着姨母的鳞片，那些本该随婚仪沉入北海的嫁妆，此刻却爬满双生咒的殄文。灵台深处传来幼时的记忆：满月夜姨母抱着襁褓中的表妹潜入西海，将半截银丝绦系在她腕间——原来那根本不是母后的遗物。
系舟的星盘彻底粉碎，二十八宿的星光却凝成新的锁链："难怪当年鲛人族见死不救，原是留着这手......"
女君突然唱起西海摇篮曲，归墟的岩壁应声剥落，露出被殄文覆盖的龙冢。杨戬的第三只眼在深渊尽头睁开，金光洞穿了女君心口的龙心——那里嵌着的正是敖闰灵台缺失的半颗。
"母亲被父王嫁去北海那日，你母亲给了我这缕胎发。"女君拈起发间银丝，那分明是敖闰幼时被镇海钉斩断的龙鬃，"她说等我们姐妹重逢时......"
敖闰的龙角刺穿女君胸口时，溅出的不是血，而是三百年前姨母大婚那夜的合卺酒。相柳尸骸中的殄文突然倒流，顺着银丝绦注入杨戬的断枪。当昊阳的剑气斩碎最后一道双生咒时，归墟深处浮起两枚破碎的龙蛋壳，在星辉里拼成完整的西海潮生图。
归墟的星光在相柳尸骸上凝结成霜时，敖闰腕间的银丝绦突然寸寸断裂。那些母后临终前渡入的鲛人泪，此刻化作冰晶悬浮在空中，每一粒都映着姨母教她编绦子的画面——三百年前北海大婚的珊瑚殿里，六岁的她蜷在姨母鲛纱裙边，将西海龙鬃与北海月华纺成丝绦。
"阿姐的记性，竟不如归墟的石头。"女君咳出血沫，心口半颗龙心己与杨戬的断枪共鸣出金光，"母亲被锁在冰棺那日，你母亲给这缕丝绦时说过什么？"
敖闰的龙鳞突然逆着水流掀起，灵台中浮出被封印的记忆：姨母大婚前夜，母后将银丝绦系在她腕间，龙鬃里缠着半枚染血的鲛人鳞——那是从自己心口活剥下来的护心鳞。归墟的罡风卷起破碎的龙蛋壳，在星辉里拼出双生龙蛋最初的纹路，原来蛋壳内壁早就刻满了殄文。
系舟的星盘残片突然发出蜂鸣，青年染血的手指划过二十八宿："坎水归位！龙冢要开了！"
昊阳的重剑劈开最后一层殄文，剑气却凝在半空——龙冢中升起的冰棺里，躺着与敖闰母亲容貌相同的鲛人。女君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那是敖闰在表妹周岁宴上听过的哭声，当年裹在鲛绡里的婴孩，此刻正徒劳地抓挠冰棺上缠绕的银丝绦。
"母亲......"女君指尖爆开的血雾染红了归墟海水，"你说西海龙族心冷，原来连亲妹妹都舍得......"
敖闰的逆鳞突然刺痛，三百年前那个雪夜涌入灵台：母后弥留之际，姨母曾夜闯西海眼，将哭闹的女君塞进她怀里。冰棺中的鲛人颈间，正戴着父王当年赠予西海二公主的婚约鳞佩，只是本该镶嵌龙珠的位置，填着一颗刻满双生咒的相柳毒牙。
杨戬的第三只眼迸射金光，洞穿了冰棺上的银丝绦。那些编织着西海月华的丝线，此刻竟显露出母后的笔迹——"以双生咒缚孽龙，换北海三千年太平"。敖闰忽然明白父王当年为何执意将她封入玄冥洞，原来每道镇海钉都钉在殄文的节点上。
女君突然化作流光冲向冰棺，耳后鳃孔中的噬心蛊却在此刻反噬。昊阳的剑气卷住她下坠的身躯时，归墟深处传来蛋壳彻底碎裂的脆响。系舟的星盘碎片拼成奎木狼星纹，映出冰棺底部暗格里的龙蛋——那枚本该孕育女君的蛋壳上，布满了敖闰幼时的抓痕。
"原来我们......"敖闰接住女君消散前抛来的半颗龙心，毒血浸透的胸腔里，竟藏着姨母缝入的鲛绡血书。泛黄的字迹被相柳毒液蚀去大半，唯余"换命"二字清晰如新。
当双生咒的枷锁彻底崩碎时，归墟的潮水裹挟着龙蛋壳涌向西海。敖闰望着怀中逐渐冰冷的女君，忽然记起某个被父王抹去的午后——六岁的表妹攥着她的逆鳞说："阿姐的鳞片真好看，分我一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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