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爷静静地看着他,指间的雪茄静静燃烧,灰烬积了长长一截。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震怒?是的,他的所有物被觊觎。 有被冒犯的权威?是的,最忠诚的仆竟然有了自己的私心。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与悲凉。
阿强这十八年来的忠心耿耿,他比谁都清楚。那些脏活累活,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阿强处理得干净利落,从未有过半分怨言。他就像自己最趁手的一把刀,冰冷,锋利,绝对服从。
可如今,这把刀有了温度,有了软肋,为了一个女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诉说着身为“人”的渴望。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他马昭寒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苏云瑛,曾跪在父母面前,抛却所有骄傲,乞求过那一点点身为“人”的自由与爱恋?
只是他的抗争失败了,被门第、被责任、被现实碾得粉碎。而阿强……阿强甚至没有抗争的资格,他只能接受,只能服从,只能将那份不该有的爱恋深埋,首至此刻被酒精和离别彻底引爆。
马二爷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静声调开口,每个字都清晰而冰冷:“知道是妄念就好。阿强,你跟我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什么能想,什么连想都是罪过。”
这冰冷的告诫像鞭子一样抽在阿强心上,让他浑身一凛,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匍匐在地:“是…二爷…我明白…我再也不敢了…”
“广州那边,我会打点好,不会短了她的用度。至于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收起你的心思。马家,百乐门,还有更多事要你做。别让一个女人,毁了你十八年换来的前程。”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阿强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可怜的爱情火焰。也再次清晰地划下了主仆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
然而,就在阿强被这冰冷的威压碾得几乎喘不过气时,马昭寒却忽然上前一步。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伸出手,用一种近乎粗暴却又带着奇异力量的姿态,用力地、短暂地拥抱了一下阿强紧绷颤抖的肩膀,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瞬间的僵硬和难以置信的震颤。这个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一触即分。
随即,他退回原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揉进了一丝极细微、难以捕捉的、仿佛是体谅又仿佛是恩典的意味:“但这份忠心,我记下了。去吧,把后面的事办妥当。你是我最得力的人,别让我失望。”
这一抱一放,一冷一热,先是以威势将其打入谷底,再施以一丝近乎“知心”的体恤和沉重的信任,瞬间将阿强那颗因情爱而短暂游离的心,更加牢固地钉死在了“忠仆”的位置上。
阿强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恐惧、震撼、感激和一种被再度认可的激动,所有的痴心妄念仿佛都在这一抱一句之下,化作了愈发死心塌地的臣服:“二爷!我…我阿强这条命,永远是二爷的!绝不再犯糊涂!”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鞠了一躬,踉跄着退出了书房。
门轻轻合上。
马二爷独自坐在宽大的椅子里,久久未动。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映照出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
忠仆失态的表白,像一面镜子,照见他内心深处同样被压抑的、属于“人”的那部分渴望,却也更加冰冷地提醒着他——在这座由权力、金钱和规矩构筑的冰冷金字塔里,无论是他,还是阿强,都早己失去了随心所欲去爱的资格。
窗外,北风呜咽,仿佛在为所有无法言说、无法得到的爱恋,奏响一曲无望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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