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黎家老宅。
大年初一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年糕的甜香、腊肉的咸鲜,还有炭火盆里松枝燃烧的淡淡清气。与上海滩那种繁华喧嚣、处处透着算计的年节气氛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缓慢、踏实,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堂屋里,黎家老少围坐一堂,说说笑笑。黎父是个面容和善的老中医,正乐呵呵地给陈念安斟上一杯自家酿的桂花冬酿酒;黎母则不住地往念安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瞧这孩子瘦的”;黎茉的兄嫂和几个小侄儿侄女在一旁嬉闹,童言稚语逗得满堂欢笑。
陈念安坐在其中,穿着黎茉兄长借他的半新棉袍,显得有些拘谨,却又一种前所未有的熨帖感从西肢百骸蔓延开来。他捧着那杯温热的酒,看着眼前这一幕其乐融融、简单纯粹的景象,心脏最深处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仿佛被这暖融的氛围悄然融化。
他自幼在潘家寄人篱下,看尽眼色,所谓的年夜饭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后来跟随生父陈师,更是如履薄冰。他还清晰地记得来临行前的那顿“年夜饭”——
那是除夕夜的晚上,“父亲”难得地将他叫到一处僻静的私宅。桌上菜肴精致,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热气。陈师自顾自斟酒,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过年了,来看看你。吃吧。”他顿了顿,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陈念安,“潘家泽和马昭寒的烂摊子,你离远点,不准插手。我知道你心思活络,但有些浑水,不是你该蹚的。”
陈念安低头应是,指尖微微发凉。
陈师似乎满意了他的顺从,语气略缓:“你和黎茉的事,我不管。真要结婚,”他嗤笑一声,带着几分漠然,“钱,我会让人送过去。人,我不会到场。”
那顿饭,吃得陈念安如鲠在喉。父亲的话语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警告和划清界限的冷漠。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对于父亲而言,或许始终只是一枚有点用、但更需要严加管束的棋子。
而此刻,在姑苏黎家,这份毫无保留的、嘈杂而真挚的温暖,让他几乎有些贪婪地沉醉其中。他看着身旁巧笑嫣然的黎茉,看着她与家人互动时自然流露的幸福,心中那个念头愈发坚定——他要尽快娶她,他要拥有一个这样的家,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温暖的家。
而要达成这个目标,他就必须尽快完成与“青丝会”的约定,拿到足够安身立命的资本,彻底摆脱过往的泥沼。
午后,他与黎茉借口散步,来到了老宅后的梅园。寒梅初绽,暗香浮动,却驱不散陈念安眉宇间那抹淡淡的焦虑。
“马家老宅近日似乎格外平静,”他低声对黎茉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马二爷深居简出,魏马的事似乎并未过多影响他们过年的心情。其乐融融,守卫虽不如前些时日森严,但依旧难以找到万全的机会潜入……”他苦心谋划多时,眼看时机将至,却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颇为苦恼。
黎茉挽住他的手臂,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念安,你别急。昨日我去魏马大酒店送一份账目明细,恰好遇到了马二爷身边的阿强。”
陈念安神色一凝:“阿强?他说了什么?”
“就是寻常寒暄了几句,拜个年。”黎茉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他无意中提了一句,说马家今年诸事不顺,马珈风一家也回来了,马老爷拍板,要举家去南洋散心,避避晦气,行程就定在正月初六!阿强说二爷让他催催黎会计,务必在出发前将年前的所有账目整理清楚交割好。”
正月初六!南洋!
陈念安的心脏猛地一跳,方才的焦虑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取代!这简首是天赐良机!
“南洋……举家出游……”他喃喃自语,眼中精光闪烁,“也就是说,正月初六之后,马家老宅主力尽出,留守的人必然大大减少,而且心神松懈……”
“正是!”黎茉用力点头,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届时府内空虚,正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只要找到‘马线’,确认了……”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两人心照不宣——确认那个脖颈有弯月疤的婴孩,就是如今的马二爷!
到那时,他们手中就掌握了足以撼动整个马家,甚至与陈师、与青丝会谈条件的真正王牌!
梅花的冷香似乎也变得炽热起来。陈念安紧紧握住黎茉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即将展开行动的紧张与兴奋。
马家其乐融融的南洋之旅,将成为他们窃取秘密的完美掩护。一场风暴,己然在温暖的年节气氛下,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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