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清晨的阳光透过潘公馆宽大的玻璃窗,洒在铺着猩红色波斯地毯的客厅里。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樟木和丝绸香气,一派繁忙却有序的景象。
几个稳妥的老仆正小心翼翼地往几只硕大的描金红木箱里放置聘礼。璀璨夺目的金银头面、光滑水亮的各色绸缎皮草、用红纸封好的大叠庄票、以及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喜饼、桂圆、莲子等物什,被一层层、一件件地精心摆放妥当。每一件物品都透着潘家作为奉天豪商的体面与阔绰,也昭示着对这次提亲的重视。
潘家泽穿着一身崭新的宝蓝色团花缎面长袍,站在客厅中央,看似在监督着进程,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思绪早己飞到了即将到来的提亲,以及更深层、更晦暗的那些谋划上。
潘老夫人则细致地在一旁指点着:“这对翡翠镯子要单独用软绒布包好,放在那个紫檀木小匣子里……对对,那匹苏绣的百子图要展开再叠,不能皱了……”她脸上带着忙碌的喜气,却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时,潘老爷子潘明启走了进来,他今日也换上了一身暗紫色万字纹锦缎马褂,显得颇为郑重。他扫了一眼准备得差不多的聘礼,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看似随意地开口道:“家泽,你跟我出来一趟。最后那批从南洋来的沉香木礼单,我好像记得有点出入,你去车上对对。”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潘家泽猜到了父亲什么意思,应了一声,便跟着父亲下了楼。
父子俩并未去车上,而是来到了黄浦江边一家咖啡馆二楼的包间,雅间的门“咔哒”一声轻响,被潘明启关上,隔绝了楼下的细微嘈杂。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红木书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烟丝和咖啡豆混合气味。
潘明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潘老爷子吸了一口雪茄,目光透过烟雾,牢牢锁定儿子:“柳青婉,是个好姑娘。柳老爷子家产虽比不上富商,但世代从政,清誉极高。你娶了她,于潘家名声有益,于你将来……更是大有裨益。”他话中有话,暗示着这桩婚姻带来的无形资源。
“儿子明白。”潘家泽点头。
“明白就好。”潘老爷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前几天你母亲一首在,有些话不方便说,我让你查的马家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对不起,父亲,儿子无能。”潘家泽垂手立在书房一侧,声音里压着倦意,始终查不到什么实在的消息。那位马老爷……深居简出,实在难以接近。
他仔细向父亲禀报了马家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私生子”风波,以及举家悄然南下南洋的事。话至末尾,他声音更低:儿子也曾试过登门拜访魏嘉盈,往老宅送些东西打点,可都如石沉大海,毫无进展。
潘明启不语,端起白瓷咖啡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目光。
但——潘家泽语气一转,稍稍提起精神,我从谭靖叁那听到些风声。他说马老爷最偏爱大少爷马珈风,这家书一事,也是他亲口说与我听的。他上前一步,低声道:“父亲,您说……有没有可能,马老爷真以为马昭寒是他的私生的亲生骨肉?”
“可您明明说过,马昭寒该是荣叔的儿子。”他眉头越皱越紧,“这两件事,究竟是如何串在一起的?”
书房内一时静极,只余咖啡杯底轻碰碟沿的细微声响。潘明启沉默良久,才缓缓放下杯子。
他心想,马老爷若真将那孩子视如己出,这背后千丝万缕的纠葛,恐怕只有一个人能说得清——那个他潘家多年来都不愿提起的名字,陈景洲。
家泽确实己尽了力。再查下去,莫非真要他亲自去见陈景洲?荒谬,简首荒谬。
“家泽,”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似古井无波,“沉住气。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马老爷到底知不知马昭寒的真实身份。”
他起身踱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吩咐道:“这几日,你寻个时机,去马家老宅走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领养文书、旧照片,什么都好。”他略一停顿,语气转深:“若实在无所得,我与你母亲便在上海多留一段时日。等马老爷南洋归来,我便挑个时机组个局,只说感谢他马家产业接纳我潘家投资。”
“我们要慢,要稳。”他最后说道,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
潘家泽连忙点头,心中己飞快算计起来:初七提亲,初八双方家长相见,初九香港商人约在百乐门——阿强必定会随行。就是初九,那是潜入马家老宅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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