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佳卿的指节攥得发白，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出刺目的光晕。他后槽牙咬得发酸，行李箱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惊得侍应生端着的香槟塔晃出一片碎光。他和嘉盈虽暗中有私情，但对嘉盈的感情却是真挚的，看到马二爷如此肆无忌惮地与别的女人亲密，怎能不气，他大步朝着马二爷走去。
马二爷看到温佳卿，酒意瞬间醒了几分。他曾看过的，苏云瑛贴身的怀表里面看到的男人照片突然鲜活起来——照片里穿月白长衫的青年此刻正裹着风尘仆仆的灰呢大衣，眉骨那道浅疤在吊灯下泛着血色的光。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怀里的江柔儿却突然嗤笑出声：“哪来的莽汉，没长眼睛？”
江柔儿慢条斯理地将貂绒披肩往下扯了半寸，露出锁骨上未褪的齿痕，“二爷您瞧，这土包子连三件套西装都不会熨。”她染着银粉的指甲戳进马昭寒掌心，腕间蛇形金镯撞出清脆的响。
温佳卿努力咽下灼热的怒意。江柔儿锁骨处的暗红齿痕刺得他眼眶发疼，他思索片刻，此刻暴露情绪，于他和嘉盈而言，皆是下下之策。“马老板好兴致。”他忽然伸出手：“久仰大名，马二爷，我是温氏畜牧场厂厂长温佳卿，近日刚好得了些新到的明前龙井，那茶香清幽，回味甘醇，改日还望二爷赏脸品鉴品鉴。”
马二爷脸上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紧不慢抬手与温佳卿相握，带着几分倨傲道：“温厂长客气，既如此，就等你那好茶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温佳卿准备回房。他转身时灰呢大衣扫过江柔儿的貂绒披肩，带起一阵寒凉的雪松香。
马昭寒盯着电梯铜门缓缓闭合，忽然松开搂着江柔儿的手，对着女侍应生抬了抬下巴："那位温先生，住在哪个房间？此次不是第一次入住吧。”
“是...是的，温先生包了半年临江套房。在五楼伍贰零房，此次是年后回沪。”女侍应生垂头盯着托盘里未洒的香槟，回答道。
马二爷若有所思，从西装内袋摸出金质打火机，在指尖转出冷光：“给江小姐开伍贰壹房。”见女侍应生盯着相邻的房号欲言又止，他忽然将沾着口红印的雪茄按灭在香槟杯里，"香港来的陈先生最爱雪茄配香槟，明晚的局缺不得柔儿作陪。"他又往女侍应生胸前的绢花里塞了卷美钞，“嘉盈若问起，只说柔儿在梨浦路学烫头发。”
青铜电梯门上映出阿强那微微佝偻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瘦削。马昭寒慢条斯理地解下领结，将那暗红的真丝缠绕在掌心，那色泽恰似一道凝固的血痕，透着丝丝诡异。他目光阴沉，冷冷开口：“带两个人在酒店里候着，这个温厂长，身份可疑，行事又鬼鬼祟祟，给我盯紧了，看看他此番来上海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不经意间瞥见大堂的镜面里，江柔儿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姿态慵懒地用银粉补妆。那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微微嘟起，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她向来懂得如何拿捏他的心思。
他轻咳一声，“你回房吧，有空我再来看你。”江柔儿闻言，原本满怀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她嘴巴，脸上写满了不悦，却也不敢多言，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扭着纤细的腰肢独自往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后，江柔儿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从衣袖里翻出马二爷留给她的字条。展开字条，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观察隔壁进出人员，及时汇报。事成有赏。”
她鼻尖溢出一声冷笑，将字条揉成一团扔在桌上，她心里清楚，这事儿要是办好了，自然能得到不少好处，说不定可以人财两得，要是借此走进马府，便可摆脱这每日在百乐门卖笑献舞的生活……
“不就是当个眼线么，只要能讨得二爷欢心，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她对着镜中倒影勾起红唇，孔雀蓝旗袍倏地扫过地毯，细高跟在地面叩出清脆的节奏。耳垂上的东珠坠子撞在冰凉的壁纸上，隔壁隐约传来瓷器碰撞声，混着黄浦江夜航船的汽笛，在她耳蜗里搅成混沌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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