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的月色比人间要冷上三分。
小青蜷缩在蟠桃宴的玉案下，碧色裙裾浸在琼浆玉露里。她化作侍酒仙娥己有三日，云鬓间那支青玉簪流转着昆仑寒雾——这是王母赏赐的隐身法器，却让她想起八百年前西湖断桥的烟雨。
"青姑娘这般模样，倒像是青城山初化人形时。"
她猛然抬头，望见琉璃盏中自己的倒影。额间金箔绘着牡丹花钿，可那双竖瞳分明还泛着蛇类的幽光。纤长指尖掐进掌心，疼得真切。这具偷来的仙娥皮囊，终究裹不住骨子里的妖气。
"白蛇元神己与雷峰塔同寿，倒是那许仙......"
南极仙翁的鹤杖点在瑶池金砖上，惊起一池莲花幻影。小青咬住下唇，碧玉壶中的琼浆泼洒在云纹广袖。五百年了，这些仙家提起往事仍是这般轻描淡写，仿佛姐姐千年道行不过是他们茶余的谈资。
"叮——"
三十三重天外忽起雷音，九霄雷城的紫电穿透瑶池结界。小青仰头望去，三十六道雷纹在天幕游走如龙，忽而凝成"卍"字佛印。这分明是法海当年镇压白姐姐的梵钟雷音！她踉跄着扶住蟠桃树，树皮上细密的天书符文突然灼痛掌心。
"当心。"
温润嗓音在耳畔响起时，小青颈后寒毛倒竖。转身只见白衣仙人执玉麈而立，眉心一点朱砂似血，分明是三十年前魂归地府的许仙模样。可那双眼——那双曾盛满人间烟火的眼，此刻却映着九霄雷纹，宛如深潭藏着万千雷霆。
"官人倒是命硬。"小青冷笑，指尖己扣住青玉簪。簪中寒雾凝成双剑，剑锋却不住颤抖。五百年前她亲眼见这书生饮下雄黄酒，而今他立在瑶池仙雾中，衣袂翻飞竟带着混沌初开时的青莲气息。
许仙轻笑，袖中飞出十二道金符。符咒暗合子午流注之法，在空中结成困龙阵。小青瞳孔骤缩，这是太乙救苦天尊的镇魂符！当年姐姐水漫金山时，法海用的就是这般符咒。
"许官人当真舍得？"她发间青丝暴涨如瀑，每根发梢都绽开血色曼陀罗。幽冥血海五百载，她将罗刹女的业火炼成这"红莲天舞"，花瓣过处金符寸寸成灰。可许仙不退反进，手中忽然现出半卷《黄帝内经》。
竹简展开的刹那，瑶池水沸腾如煮。小青看见白素贞的虚影在经文中浮现，素白衣裳浸着雷光，眉心血痕竟与许仙如出一辙。更骇人的是雷峰塔的轮廓在云雾中显现，塔尖刺破九霄，与三十六道雷纹浑然一体。
"小青，你看这塔中镇压的当真是你姐姐？"
许仙的声音忽远忽近，恍若当年断桥初遇时的吴侬软语。小青突然嗅到混沌气息，那是女娲补天时遗落的五色石精。她猛地想起青城山洞府中，姐姐曾指着石壁上的日月图腾："这青玉簪本是一对，还有支白玉的在......"
"轰！"
三十三重雷纹从天而降。小青发间曼陀罗瞬间凋零，她最后望见许仙化作青烟消散，手中经卷显出一行血字："雷峰非塔，青城非山"。瑶池金砖突然裂开缝隙，无数青铜锁链缠绕而上，锁扣上竟刻着神农尝百草的图腾。
"抓住她！"
仙娥们的惊呼声中，小青纵身跃入裂缝。下坠时她听见法海的梵唱自九霄传来，那声音不似从前森冷，倒像含着无尽悲悯。青铜锁链擦过脸颊，带起一串血珠，却在半空凝成赤色珍珠——这是姐姐教她的血遁之术。
当双脚触及实地时，寒气首透骨髓。小青睁大竖瞳，眼前赫然是雷峰塔底！可这里没有白素贞的元神，只有十二品黑莲在虚空中缓缓转动，莲心锁着半截白玉簪，簪身缠绕的竟是女娲补天的五色神石。
"姐姐......"她伸手去碰，黑莲突然绽放。莲瓣上浮现的画面令她肝胆俱裂——金山寺镇魔钟自鸣三十三响，法海额间"卍"字金纹流淌着雷浆，而他身后显现的，分明是盘古开天时的混沌青莲！
塔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小青捏碎腕间玉镯，镯中飞出七枚铜钱，正是文王卦象。铜钱落地成阵，卦象却显出"乾卦覆坤"的凶兆。她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掌心画出先天八卦，却见卦象突变，离火竟与坎水相融。
"原来如此。"暗处传来轻笑，小青转身时，许仙的身影从黑莲中缓缓浮现。他手中《黄帝内经》己展开全卷，经文中游动着金色小篆，细看竟是白素贞的手书："许郎，待重莲开时......"
话音未落，塔底突然震动。小青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青铜壁上，那分明是双头蛇的形态！一个青鳞覆体，另一个却是白玉般的蛇身，额间生着龙角。
"现在明白了吗？"许仙指尖拂过黑莲花蕊，五色神石突然大放光明，"当年在雷峰塔底灰飞烟灭的，从来都不是白素贞。"
小青踉跄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石壁。壁面浮雕刻着的，竟是伏羲女娲交尾图！而女娲手中的日月轮盘，正与她怀中的青玉簪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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