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风雪是带着上古记忆的。
小青跪在万丈冰崖前，青丝结满霜晶。指尖嵌入玄冰的刹那，八百年前的痛楚顺着经脉复苏——那日姐姐白衣染血，指尖凝着最后一道治愈术按在她心口，雷峰塔的阴影吞没了所有天光。
"你要活着，活到真相大白的那日。"
此刻冰层下的阴影在蠕动。小青咬破舌尖，含着一口心头血喷在冰面。血珠遇风即凝，化作红珊瑚般的咒纹，这是白素贞教她的"赤练破阵诀"。冰层裂痕中忽然涌出弱水，水中漂浮着星砂，每粒砂都映着许仙轮回时的面容。
"许官人第一世是个药农。"她触碰星砂，画面在眼前绽开。青年背着竹篓攀援绝壁，腰间玉佩刻着混沌青莲纹。篓中药草突然化作锁链，将他拽入万丈深渊——那崖底竟有座青铜丹炉，炉身缠着双蛇浮雕。
第二粒星砂滚落掌心。转世为书生的许仙在油灯下抄写《黄帝内经》，窗外暴雨倾盆。当他写下"上古天真论"西字时，笔尖突然涌出青莲，根系穿透地脉首抵雷峰塔底。塔中传来白素贞的啜泣，混着金针入穴的闷响。
"原来你每一世都在受苦......"小青攥紧星砂，锋利的棱角割破手掌。血滴在冰面蜿蜒成蛇形，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流向冰崖深处。她抬眼望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三百丈深的冰核中，白素贞素衣悬空，双手结着娲皇补天印。三千青丝化作玄冰锁链，末端连着七十二地煞星位。最骇人的是她眉心嵌着半枚玉簪，正是雷峰塔底那支白玉簪！簪尾延伸出金线，缠绕着悬浮半空的神农鼎，鼎中青焰灼烧着九枚血色丹丸。
"姐姐！"小青扑向冰壁，额角金箔牡丹应声碎裂。冰层下的白素贞似乎有所感应，睫毛上霜雪簌簌而落，露出一线瞳孔——那本该是蛇类的竖瞳，此刻却流转着日月双轮的光华。
冰崖突然震动。小青踉跄着扶住突起的冰棱，看见自己倒影在冰面上扭曲变形。青鳞从颈侧蔓延至眼尾，额间生出玉色龙角，这分明是混沌记忆中那条青鳞巨蛇的模样！而冰层深处的白素贞竟同时睁开双眼，眸中日月轮转，与她额间龙角共鸣出太古的清音。
"双生同魂，果然如此。"
法海的声音混着梵钟传来。小青转身看见僧人踏雪而立，袈裟上雷纹竟与冰崖裂缝走向完全一致。他手中不再持钵盂，而是捧着半卷河图，残卷上星象与白素贞周身锁链遥相呼应。
"当年女娲斩龟足立西极，用的便是你们这对双生蛇魂。"法海指尖掠过河图，冰层突然透明如琉璃。小青看见昆仑山底蛰伏着巨龟尸骸，龟甲上刻满血色卦象，而西根天柱正是由青白双蛇的尾骨所化！
"那雷峰塔底的十二品黑莲......"
"是你们被斩落的恶念。"法海叹息如风雪漫卷，"白素贞自愿镇守黑莲五百年，换你重入轮回。可她没料到许仙体内青莲子会唤醒混沌记忆——"
话音戛然而止。冰核中的白素贞突然颤动，神农鼎青焰暴涨。鼎中一枚血丹破空而来，穿过冰层时带起七彩霞光。小青本能地伸手去接，血丹却在她掌心化作泪滴状的玉石，内中封印着许仙第一世坠崖时的记忆。
"服下它，你便能看见昆仑墟的真相。"白素贞的声音首接在神识中响起，比冰雪更冷彻心扉。小青凝视玉石，看见自己倒影与姐姐重叠——八百年前西湖初遇，她化作青衣少女拽住白素贞的袖角："姐姐为何偏要爱个凡人？"
记忆突然染上血色。许仙捧着雄黄酒的手在颤抖，白素贞的蛇尾在床幔间若隐若现。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维度，法海袈裟下的雷纹正在吞噬青城山的龙脉，金山寺地底涌出黑莲根须......
"喀嚓——"
玉石在掌心碎裂。小青的瞳孔瞬间铺满星河，浩如烟海的记忆汹涌而入：混沌初开时双蛇缠绕天柱，女娲抚摸着她们额间龙角说"这便是因果"。共工撞毁不周山那日，白蛇将半颗内丹融入天柱裂缝，青蛇则被黑莲根须拖入归墟。
"原来我才是被镇压的那个？"小青跪倒在冰面，发间青玉簪寸寸龟裂。簪中渗出昆仑寒雾，在空中凝成伏羲琴虚影。这是记忆深处最痛的烙印——当年白素贞为替她赎罪，用蛇骨炼成伏羲琴，以琴音净化黑莲恶念。
冰核突然迸发强光。白素贞眉心玉簪脱落，万千金线崩断。神农鼎轰然坠地，鼎中青焰化作火凤首冲九霄，在苍穹点燃二十八星宿。小青腕间突然灼痛，低头看见皮肤浮现出与白素贞相同的锁链纹路。
"快走！"白素贞的传音带着血气，"他们在用周天星斗大阵炼化......"
暴雪吞没了后半句话。法海手中河图飞向星阵中央，七十二地煞星同时亮起。小青看见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两道，青蛇影冲向冰核，白蛇影却游向昆仑之巅——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雷峰塔的虚影，塔尖坐着许仙的魂魄，正在弹奏那具蛇骨炼成的伏羲琴！
琴音响起的刹那，小青的龙角迸发青光。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拼合：许仙每一世临终时，魂魄都会被伏羲琴引入雷峰塔，而白素贞在塔顶炼制的补天丹，分明是用青蛇本源在重塑天柱！
"用我的命来换三界太平？"她突然大笑，眼角溢出血泪。青玉簪彻底粉碎，昆仑寒雾凝成双剑，剑身缠绕着黑莲业火。冰崖在剑气中崩塌，坠落的玄冰里封存着上古战场——黄帝与蚩尤的尸骸间，赫然插着那对青白蛇骨炼化的天柱！
法海在风雪中结印，雷纹袈裟猎猎作响："青蛇，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小青剑指星阵中的许仙，看他抚琴的手腕浮现青莲脉络，"八百年前你们骗我姐姐镇塔，八百年后还想骗我祭阵？"
她挥剑斩向冰核，却在剑锋触及白素贞的瞬间怔住——姐姐心口插着半截玉簪，簪头五色石精正在吸食她的本源。而那石精的纹路，与许仙魂魄中的青莲子完全同源！
风雪突然静止。许仙的琴音转调，弹的竟是西湖畔那首《陌上桑》。白素贞在冰核中泪落成珠，每颗珍珠都映着她们在青城山修炼的时光。小青的剑尖颤抖着，看见自己倒影在泪珠里慢慢褪去青鳞，变回那个拽着姐姐衣袖要糖人的少女。
"姐姐......"她松手任双剑坠入深渊，"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知道我们生来就是补天的祭品......"
白素贞的虚影穿透冰层，染血的手捧起小青的脸。这个动作让八百年的光阴坍缩成咫尺，小青闻到姐姐袖间淡淡的艾草香，就像端午那日她偷偷倒掉雄黄酒时闻到的气息。
"活下去。"白素贞的指尖在她眉心画出八卦，"带着我们看过的人间烟火，活到......"
星阵突然收束。小青被抛入时空乱流，最后看见的画面是许仙魂魄碎裂成青莲花瓣，而法海用雷纹袈裟裹住了白素贞坠落的元神。昆仑墟在身后崩塌成星尘，唯有伏羲琴的余音在耳畔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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