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文件签了。”
男人右手虚握成拳,中指跟食指轻敲了在茶几上。
言行里尽是不耐。
任卿宁垂眸,只这一眼,她便明白了一切。
“维祈,你最终,还是不信我吗?”
伸手抚上文件首行的“离婚协议”四个大字,任卿宁心骤痛,她多想听肖维告诉她,他是相信她的……
“任卿宁,你到现在还不肯认罪吗?”
肖维祈望向任卿宁的眼睛。
再抬手,便是又一沓文件从公文包里被摔落出来。
暖色调的灯光下,文件上印着的,赫然是两个月前的那场车祸调查结果。
上面显示着:刹车人为故障。
是谋杀。
任卿宁哑然。她紧咬住下唇,努力抑制住眼中的泪意,却仍旧有的触感从眼角蔓延到下颌角。
“维祈,我也是车祸的受害人。你帮我挡住了致命伤,我也背你走回了医院。维祈,车祸我真的不知道原因。我也真的没有背叛你。”
任卿宁蹲身到肖维祈面前,去握他的手。
“维祈,相信我,相信我好吗?”
肖维祈却猛然抽手,直接将任卿宁摔在沙发上。
“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肖维祈抓握住任卿宁的睡袍领子,眼眸通红一片。
他也想相信她,可所有的证据都显示,他刚刚经历的那场车祸,都是由这个女人一手造成的!
他不信证据,亲自去找她求证,却看到她和野男人勾搭在了一起!
这个女人,想谋杀他,然后和奸夫双宿双飞!
这个想法像杂草一样在肖维祈的心头滋生,让他根本没法克制自己的怒意。
“任卿宁,当初爬上我床的是你,现在移情别恋,想致我于死地的也是你。失去任家大小姐的身份了,想抓住这段婚姻不放的……还是你!你为什么可以恶毒到这个地步!?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文馨,我就真的死了!”
说到最后,肖维祈的音调拔高。
可是压抑着的愤怒,却宣泄不出十之一二。
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好,我签字。”
任卿宁眼角的泪潮汹涌,但仍旧强行扯起嘴角,冲肖维祈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
肖维祈是爱她的。
可现在,他被自己伤透了心。
伤了心也好,这样以后便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悲痛了……
任卿宁垂下眸子上前,轻轻地在离婚协议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笔,都像肖维祈曾握住着她的手,慢慢书写的那样,灵动流逸。
写完,再缓缓整理了所有文件,压平每一个卷角,递送到肖维祈手里。
她日益羸弱的身体,并不允许她太多的情绪波动。
更不能,歇斯底里。
“谢谢你在做下这样的结论之后,非但没有起诉我,还和平分手。”任卿宁眼睫轻颤,但所有目光都毫无保留的留在肖维祈身上。
肖维祈起身,又俯身,却不是接过文件。
阴影笼罩下来,不等任卿宁反应,她已经被肖维祈推翻在沙发上。
“任卿宁,你不是无辜吗?你不是可怜吗?怎么,那么快就认罪了!?”
肖维祈抓握住任卿宁的睡袍领子,额角有青筋暴跳。
任卿宁面色平淡,抬头看向他:“你到底想怎样?”
她解释,他不听。
她顺遂,亦平息不了他的怒火。
肖维祈眼中有极短的一瞬愣怔……
他确实想过了,跟任卿宁离婚,再无瓜葛。
但看她落笔,看她将协议书递送到自己面前时,他又分明感觉,那个被迫签字的人是自己。
那个被抛弃,被伤害的人,从来都是自己。
为什么明明他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却要任由她任卿宁拿捏!
分明……
分明这就是这个女人高明的地方,算计他的生活,算计他的感情,算计他所有的一切!
“嘶啦。”
肖维祈伸手,径直撕裂了任卿宁的睡袍。
“想走?我偏不让你如愿!”
“肖维祈,你干什么!”
任卿宁还在试图抗拒,肖维祈却再不想听,俯身便贯穿了她。
“肖维祈,我们已经离婚,你放开我!”
“我还没签字!怎么能算离婚!”
任卿宁难得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这就像圈养的猎物,有点野性的,才能激起主人的征服欲。
肖维祈落在任卿宁身上的动作,更重了。
一次一次,都好像带着惩戒审判的意味,要在这一次关系中,结束任卿宁全部的罪恶。
“任卿宁,这段婚姻由你开始,又由你结束!你以为你是谁,凡事都可以随心所欲吗?我不允许,就不可以!除非是丧偶,否则你别想逃出我的控制!”
“肖维祈,不信我的是你,想离婚的是你,你,你太过分了!”
以任卿宁的涵养,这会也是真的怒了。
尤其是目光落在自己的腰腹,愤怒痛楚交杂,任卿宁的下唇都因隐忍,被咬得通红。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肖维祈,她怀孕了。
似乎,也再没有告诉他的必要和机会。
可就是在她那平坦的小腹里,有一个生命被孕育。
孕早期是不能同房的……
尤其是——以她这样的身体。
肖维祈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除此之外,余光里,他也能看到任卿宁双手抓握在沙发上,留下一条条划痕。
他知道她身体本来就差,将这样一句话说完整,是费了大力气的。
可再不好,也要分出精力来刺激自己!
肖维祈放缓了动作,双眼在微阖的那一瞬隐藏掉了太多情绪。再睁眼时,他俯在任卿宁耳边一字一句说道:“后悔嫁给我了吗?但是,已经晚了!”
说完,再不顾任卿宁的任何反抗跟祈求。
再次纵马疆野。
似乎在这场硝烟四起的战争中,他想要她死。
或许只有这样……
她才不会离开了吧。
任卿宁握紧的双手松开,终于是没了半点力气。
直到有血腥气在腹腔弥漫,然后透过咽喉直至鼻息。
任卿宁喉头微动,再顾不上肖维祈的愤怒与反击,猛地将他推开。带着一身的靡靡之气,冲进洗手间开始呕血。
一池的殷红。
任卿宁突然释然。
她原本就身体不好,这次车祸,她背着肖维祈走了五里山路,又险些流产。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在肖维祈还昏迷的时候,就找上杨旭钦治病……
她原先,不想解释,是害怕肖维祈担心愧疚。
现在,也幸而不说。
杨旭钦说,如果开始呕血,她的生命就开始倒计时。
她怎么舍得,让肖维祈看着她死。
又怎么舍得,丢下他一个人呢?
在死去之前,她一定要把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生下来,让它继承自己所有的爱生活下去。
“宝宝,你一定要好好的。”
任卿宁轻抚了下腹部,眼角还挂着泪,笑容却真挚而温和。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任卿宁撑着墙壁起身,扯了浴巾将自己裹紧。
而鲜血,则随着水响消匿无踪。
“你怎么了?”
门才刚启开一条缝隙,肖维祈就整个人抢步进来。
他打量着这个总有些中药气味的浴室,再看一眼任卿宁,微微眯缝的桃花眼里透着怀疑,跟担忧。
任卿宁冲肖维祈笑了笑,语气坦然淡定。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恶心。”
“你……怀孕了?”
肖维祈将视线落定在任卿宁的小腹上,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分辨不出局促,紧握的双拳,竟也有些汗湿。
任卿宁身体不好,但也已经调养了三年……
如果真的有孩子了。
为了这个孩子,他是不是可以退让一步?
任卿宁又是不是……
不,如果真的是有孕,有杨旭钦这样的名医在身边,任卿宁不该早就知道了吗?
他重新看向任卿宁,在等她的一个回答。
任卿宁说:“当然没有,只是你让我觉得恶心而已。”
肖维祈所有的情绪,当即凝结在脸上。
“任卿宁,你以后恶心的时候还多了去了!”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是肖维祈拿了外套,直接摔门而去。
看着那紧闭的门扉,任卿宁擦掉嘴角再次溢出的鲜血,却擦不完汹涌而出的清泪。
刚刚那一瞬,她看出了肖维祈的担忧,跟那隐藏在震惊之下的喜悦。
或许,肖维祈对自己的感情,稍微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一点吧。
那么她就更应该离开!
《yesterdayoncemore》的手机铃声起,是任卿宁的养母宋悦。
“妈——”
任卿宁的语气放得很低很低。
这位养育了她二十三年的母亲,在不久前,得知她并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多少受了些打击。
也由打击,繁生了些许怒火。
“来老宅见我!”
“卿宁,这些合同你签了吧。”
和方才的场景,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是,由离婚协议书换成了股份转让协议书。
“妈,这些股份是爸留给我的。”
任卿宁双手握紧了骨瓷杯,身体朝宋悦再靠近了些许。
“这是我作为制药师,为任氏做出贡献应得的。爸说过,没有我,也就没有任氏的今天。”
“那是因为你爸死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也还不知道你这样恶毒!要不然,他才不会让你参与我们任氏的药品研发!”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没有设计你们任何人。”
“呵呵,没有?如果不是你,文馨也不会在外面受那么多委屈!”
宋悦的声音,是明显的女高音。
尖厉,细长。
任卿宁腰脊一僵,挪回到原本的位置,先前填满希冀的眼神黯淡下来。
看着骨瓷杯的涟漪,她向宋悦问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告诉维祈,救他的人是文馨吗?”
宋悦手里的签字笔,重重地落在桌面。
她很不喜欢任卿宁这幅忍辱负重的模样,显得跟全天下的人都欠她似的!
“当初是我把你送到维祈床上的,现在我反悔了,不应该很正常吗?”
“妈!”
任卿宁出声,但宋悦的话已然说完。
藏在任卿宁心底深处的那块血痂也被再次撕裂。
她是喜欢肖维祈。
从十年前喜欢到现在。
可是三年前,她却被养母送上了他的床。
她到现在还能想起,肖维祈坐在床靠窗的那一边,像打量一个……打量一个惹人厌弃的物品般打量着她。
肖维祈朝她伸手,跟她说滚。
可等房门打开,却又是一大批蹲守在门口的记者。
她想解释,又无从解释。
她不能出卖养母,便只能自己背下了这个屈辱,以被厌弃的姿态嫁进了肖家。
直到现在,整整三年的时间,终于要将这件事消磨,却又横出来一场车祸。车祸之后,她成了凶手,而救肖维祈的那个人,则成了任家真正的千金小姐姚文馨。
多么讽刺。
“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文馨嫁给他吗?”
“是又怎么样?你现在,先把股份转让合同给我签了!任卿宁,我们任家养你二十多年,这是你欠我们的!”
“好,我答应你。”
任卿宁点点头,却并不动笔。她望向宋悦的眼睛,再次开口说道:“但前提是,你也把车祸的真相,告诉维祈。”
“凭什么!”
“因为主动权在我手里。”
任卿宁眼中的晶莹,在此刻愈发亮眼。
二十三年前,她跟姚文馨被抱错,原因并不在她。虽然已经考虑退出,虽然还顾念着母女亲情。但她不能一再退让。
“任卿宁你别得寸进尺!”
宋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下一瞬,表情跟语气都跟着柔和下来。
“行,妈也知道你对维祈有感情。你快签字吧,妈这就给维祈打电话。”
任卿宁听到了养母话语中久违的温情,眼眶蓦的变红,她握住了笔。
签名,摁落指纹,将股份转让书在桌面叩整齐。
“妈,不用给维祈打电话了。”
既然养母对自己还有感情,她便愿意用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来珍惜。
“所以,你是良心发现了吗?”
有些过分软糯的女声突然响起,说话的人,并不是宋悦。
任卿宁回头,在看清来人之前,先有一节的手臂伸过来。
下一秒,股份转让书就被夺走了。
“姚文馨,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家,我当然应该在这!”
姚文馨下巴高抬,抱着转让书躲去宋悦身后。那熟络的模样,完全不像才刚刚跟宋悦相认。
任卿宁突然笑了。
在这个家里,谁是家人谁是外人,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拿过手提包,她要赶在泪水滚落之前离开。
“喂,我允许你走了吗?”
眼前人影一晃,姚文馨已经站定在任卿宁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姚文馨,你想做什么?”
任卿宁的双眸因为隐忍变得有些绯红。
她看向姚文馨,语气并不像面对宋悦时那么柔婉。
姚文馨噘着嘴,指着任卿宁时微微跳脚。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任家小姐,任卿宁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姿态跟她说话!
“任卿宁,你霸占了我的身份二十三年!这是你欠我的!而且,如果不是我妈,你也不会嫁给维祈哥哥!”
姚文馨像虚张声势的小老虎,扯过宋悦的衣袖,又躲去了她的身后。
无形之中,她任卿宁就成了那个欺负弱小的。
任卿宁抚住心口,沉重的喘息过两次,终究将所有的泪意逼退回去。
因为不值。
“姚文馨,你给我记着,先不说这任家偌大的家业,至少有三分是靠我任卿宁才得来的。单说你姚文馨,在认识的八年里,我可曾亏待过你?”
从高一的城乡互助当中,她就已经认识了姚文馨。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有了一块新手表,姚文馨也就会有一块。
她买了一件新衣服,姚文馨也会有一件。
她自认对姚文馨,是用了心的。
可姚文馨从宋悦身后探出头,冲她呵道:“这是你应该的!”
“就是。”宋悦也跟着附和一声。
她不满地瞪任卿宁一眼,然后牵过姚文馨的手,轻轻抚拭以表安慰。
“没我们任家,你哪有条件学习制药?没我们任家,你哪来的钱参加城乡一帮一?你吃穿住行,哪一样靠得不是我们任家?现在文馨喜欢肖家那小子,你就该让给她!”
任卿宁刚刚抚慰好的心,又抽痛得厉害。
她愿意拱手让出去的东西。
并不代表她愿意被人抢走!
尤其……
还是被她信任了二十三年,叫了二十三年妈妈的人抢走!
“我不欠你们任家的,更不欠你姚文馨。维祈,我是不会让的!”
偏开姚文馨母女,任卿宁直接往楼梯口走。
姚文馨抬步追上去,直接抓住了任卿宁的手腕。
“你今天不答应我,就不许走!”
“你以为维祈是物品吗?我想让就能让?”任卿宁被姚文馨气笑了。
她纤细,却又明显力量薄弱的右手搭上自己的左手手腕,想将姚文馨的手拨开。
“更何况,维祈喜欢的是我。即便我们离婚了,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姚文馨咬牙:“如果不是你缠着他,他一定会娶我的!”
“你哪来的自信?”任卿宁的语气里已经带了薄怒,但语调仍旧低低浅浅,“你配不上维祈。”
“任卿宁!”
姚文馨拽住任卿宁的手徒然用力。
这个鸠占鹊巢的贱人,非要找死吗?
垂落身侧的右手高举起来,她必须要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来点教训!
“咔哒——”
客厅大门的门锁被人拧动。
姚文馨面朝着大门,第一时间看见来人那修长的影子,跟一双silvanolattanzi高定皮鞋。
她眼波流转,原本的怒火当即被委屈取代。
她抽手放开了任卿宁,然后自己跌坐在了地上。
“卿宁,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姚文馨嘴角往下,眼泪也跟着充盈了双眼。她双手支在地上,往后一步步挪去。就好像身前的任卿宁在步步紧逼。
任卿宁双眸睁大,她来不及细想姚文馨的动机,只知道,姚文馨再往后一步,就是楼梯!
“小心!”
任卿宁上前一步,却在一声惨叫中,只虚握到了一丝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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