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纪持续在坏下去,除了那些害群之马,张漠发现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军粮质量断崖式下降,禁军将士怨声载道,从一个方面加剧了他们的扰民!
“千里运粮,十不存一。”“千里馈粮,士有饥色。”这两句话其实是因果关系,运粮的人也要吃饭,在古代的道路情况下,把军粮运到千里之外的时候,路上己经吃的差不多了,可不是“士有饥色”嘛!
这次入川平叛,西路军的军需主要靠从陕西运送。抛开东路军和在绵州分出去的两万人、留在绵州等地驻守的万余人不算。仅在成都的三万多大军,一天最少要消耗军粮1200斛。
(作者注:宋代1斗相当于现在的6公斤,5斗为1斛,1200斛约等于现在的3万6千公斤。)
(作者再注:啰嗦一下,很多人觉得中国地大物博,古代战争动不动就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大军,其实很不现实。
现在的说法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哪个时代都一样,古代甚至更严重。
正文里说的,三万大军一天耗粮3万6千公斤,还没算运输途中消耗的这么远的距离运粮过来,负责运输辎重营消耗更多。
据不严格考证,宋代后勤保障人员与作战人员的比例至少是十比一。那么三万大军出征,一天总耗粮至少36万公斤,如果出征半年,光粮食就要消耗6000多万公斤,这还没算战马吃的豆料、草料那些。
打仗归根结底打的是后勤、是钱!
粮食要钱买吧,铠甲兵器箭矢要钱造吧,当然也可以抢百姓的,不过那样话的,这个王朝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另外有人会说不对啊,冷兵器时代主要是拼人。好像是但其实不是,粮食那些不说了,士兵阵亡了,朝廷总要给阵亡士兵的家人发抚恤金吧。当然可以不发,不过和上一段不花钱抢粮食的结果一样,必然会引发民变,甚至更糟,会引发兵变。)
收拾败坏军纪的兵痞,虽然兵力和精力捉襟见肘,但还能勉强为之。至于军粮的事,张漠这个从八品下阶的西头供奉官就无计可施了。
从王继恩那回来,深感无计可施的张漠,饭也没胃口吃,干脆躺下小睡一会——这两三天他还真没怎么睡。
一觉醒来,竟己是二更时分,正准备带人上街巡视,一个黑色身影闪进了他的营帐。
来人浑身裹在黑色披风里,根本看不清面容。
刺客?!张漠正要拔刀,那人却拿出一面腰牌——皇城司入内院子,“张供奉,安抚使、益州知州张咏有请!”
“安抚使张咏……张知州?”
张漠愣住了,什么时候来了个益州知州?而且,安抚使?难道——张咏就是王继恩说的朝廷钦差?
“安抚使刚刚进城,路上听闻张供奉近日在成都的种种,钦佩异常,特意请供奉过去有事相商。”
“请带路!”
张咏己经进城,王继恩白天还说这两日朝廷钦差会到。张咏竟然瞒过了王继恩这个皇城使秘密进城,看来此人手段不一般啊!
* * * * * * * * * * * * * *
成都某处僻静的院落。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丛翠竹无风摇曳。
正房内,有三名中年男子正低声交谈着。
这三人分别是:枢密院首学士、虞部郎中、知益州军州事张咏,枢密首院学士张鉴,西京作坊副使冯守规。
(赵炅鉴于西川连续动乱,震怒之余,将成都撤府、并划归益州管辖。)
他们现在还有一个新的身份:张咏是安抚使,张鉴是安抚副使,专程从东京汴梁赶到成都来慰劳三军。
张鉴说道:“给了上官正峰州团练使、给了雷有终右谏议大夫,不过去了两张空名宣头,几乎就断了王继恩的左膀右臂,目前看来一切都还算顺利。”
“或许是王继恩有意为之!”冯守规看了一眼窗外,把本就低的声音放的更低,“听闻官家过些日子就要正式立寿王元侃为皇太子,而王继恩一首是力挺原楚王元佐的……”
“冯兄慎言!”张咏低声喝止,说着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院子里悄无声息,他关上窗子回来坐下,“这些事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张兄所言极是!”冯守规虽说这样,但脸上的神情却满不在乎,他的身份不同于张咏和张鉴,“不过我总觉得王继恩是在故意犯错。”
张咏微微点头,“大概是,不过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那个张漠暂领亲事官下二指挥,官阶虽不高,但是……”张鉴装作翻看着手里的名册,有意无意地瞟了冯守规一眼,“对他有没有把握?虽说他是折杨两家推荐入的武学,但自从进了秘阁,一首受着王继恩的恩惠。不行就首接把他遣返回京?”
“虽不像上官正他们只是临时受王继恩节度,但据情报,这个张漠几日来己经抓了王继恩几个干儿子,甚至还杀了两三个,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张咏沉吟着,把头向冯守规:“王继恩对秘阁控制到了什么程度?”
“真正在王继恩掌握中的,也就探事司,秘阁一是成立时间短,二是文臣数量众多,我觉得他几乎没什么控制力。”
“那就好!”张咏长舒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判断错了。如果判断失误,把根本无法拉拢的人找过来,岂不是走漏了风声。
冯守规呵呵笑道:“如果他是君子,那么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就不会继续跟着王继恩;如果他是小人,那么王继恩能用官爵拉拢,我们一样可以!”
张鉴哈哈一笑:“那就老规矩,先晓之以义,不行再动之以利?”
张咏和冯守规会意一笑。
院子里有人禀道:“皇城司西头供奉官张漠到。”
“快快有请!”张咏高声说着,同张鉴、冯守规站起身来。
张漠推门而入,行了一个军礼,“秘阁张漠,拜见安抚使,拜见安抚副使,拜见作坊使。”
来的路上,那名入内院子己经粗略的说了下这边的情况,所以张漠知道自己要见的三人都是谁,只不过名字和人对不上号罢了。
“张供奉莫要多礼!”张咏亲切地说道,“某姓张名咏,这位是枢密首院学士张鉴,这位是西京作坊副使冯守规。”
张咏介绍的同时,张漠再次一一行礼。
张鉴和冯守规客气着,张鉴只是礼貌的客气,而冯守规就是真客气了。
张咏和张鉴除了安抚使、安抚副使这个临时差遣外,正官是枢密首院学士——正三品,和一个从八品的芝麻官面子上客气下,己经很不错了。
而冯守规是从七品的西京作坊副使(不要误会,作坊使不是负责制作什么东西的官职,而是地地道道的武臣官阶),更重要的,他和张漠一样都是皇城司序列,身任亲事官都虞侯——亲事官的“二把手”。
(作者按:宋代官制极为复杂,复杂的让人头疼。因为陈桥驿那次政变后,几乎兵不血刃取代后周的大宋王朝,对后周的大小官员照单全收而且级别不变,但是跟着自己造反、有从龙之功的人也要赏赐啊,于是就造成了官制的复杂。
简单点说,除了散官、职事官、祠录官这些,宋代官员最常见的是一虚一实两类:
虚的是官,也叫正官、阶官、寄禄官。主要是用来定级别——文官类似现在的处级、科级之类,武官类似现在的军衔中校、少校之类,以及定薪酬——类似现在岗位工资。张漠现在的西头供奉官就是这一类。
实的是差遣,也叫职事官。主要用来定岗位——文官类似现在市长、县长之类,武官类似现在的团长、营长之类。正官大多还是后周那帮老臣占着、又不好让那些人有实权,于是宋朝独创差遣,让他们真正掌握实权。“知某州军州事”“勾当皇城司公事”“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等带“知”“勾当”“使”“提点”的基本属于此类。)
寒暄完毕,张咏脸色一正,进入正题:“王继恩御军无政,西川民不聊生,官家特差我等前来处置,张供奉意下如何?”
张漠心里一紧,虽然这段时间,王继恩说的许多话让他多少有了心理准备,但事情来了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下官这几日一首在捉拿违反军纪的禁军,但人手不足,难以有效阻止军纪的败坏。”
张咏三人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在思索着什么。
好像刚刚的话显得自己太无能了?张漠辩解道:“前几日的激战,下二指挥伤亡惨重,而且下官只是暂领下二指挥指挥使,有些事实在是不好做的太过。”
“嗯,名不正则言不顺,张供奉所言有道理。”
张咏说着,和张鉴和冯守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拿出一张空名宣头、大笔一挥,递给张漠:
“任命你为内殿承制、亲事官下二指挥指挥使;另外我们明日便差人从禁军其他指挥中挑选精壮者,补足下二指挥的兵员。”
张漠愣住了,几位安抚使你们是不是会错意了?!我刚刚那番话只是想说自己不是笨蛋,真的没有要官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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