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毕，各宫嫔妃三三两两结伴离去，檐角铜铃在晨风中叮咚作响。
陈锦心望着胭脂色裙裾消失在游廊转角，指尖轻轻绞了绞帕子，方沿着鹅卵石小径往慈宁宫去。
贴身侍女文秋亦步亦趋跟着，犹豫半晌低声道：
“娘娘，太后娘娘单独召见您...... 莫不是为了侍寝的事？”
青玉门槛前，陈锦心驻足整了整月白水袖，檐下琉璃灯映得她眉间淡金花钿愈发清冷：
“先别多话。”
话音未落，内间便传来茶盏磕在瓷碟上的脆响，太后身边的福嬷嬷己掀了帘栊道：
“娘娘可算来了，太后等您好一会儿了。"
暖阁里檀香缭绕，鎏金炭盆烧得正旺。
太后斜倚在朱漆美人榻上，见陈锦心福了福身子，忽的冷笑一声：
“哀家的亲侄女，竟连皇帝的衣角都没沾上，你是成心给哀家丢脸么？”
陈锦心膝头一弯，重重跪在青砖上：
“姑母教训的是...... 只是陛下不愿来臣妾屋中，臣妾实在......”
话未说完便被太后拍桌打断：“哀家看你是连皇帝书房门槛朝哪面开都不清楚！”
鎏金手炉 "砰" 地落在案上，炭火星子溅在织金毯上，
“你当这宫里的恩宠是天上飘的柳絮，等着落在你头上？当年哀家在潜邸时......”
声音陡然一沉，
“机会不是天上掉的，要自己挣！”
殿角铜漏滴答，陈锦心喉间发紧：“姑母教训的是，臣妾...... 臣妾明白了。”
太后瞥她一眼，挥了挥手：
“明白就好，明日起别总窝在哀家身边，多去御花园走动 —— 福嬷嬷，取哀家新得的翡翠镯子给陈嫔娘娘。"
谢过恩起身时，陈锦心才发现掌心己被指甲掐出红痕。
踏出暖阁的瞬间，夜风卷着梨花掠过鬓角，文秋忙不迭递上氅衣：
“娘娘，太后她......”
“回去吧。”
陈锦心望着一路落花凋落，忽然轻笑一声，腕间新得的翡翠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婕妤，主殿的苏嫔回来了。”
晚红踏进咸福宫西殿，看到坐在铜镜前梳妆的主子。
尹楠晨起时特意换了鸦青色缠枝纹夹衣，鬓边只簪一支素银玉兰簪，既不显得喧宾夺主又不显得敷衍。
她站起身，伸出的手被晚红扶过：
“走吧。”
咸福宫西配殿的银杏落了满地金箔，尹楠踩在上面发出“咔嚓”的响声。
雕花槅扇尚未完全推开，便听见苏嫔的笑声混着胭脂香飘出来：
“你就是住在偏殿的尹婕妤。”
尹楠垂眸福了福身子，袖中帕子被指尖绞出褶皱：
“给姐姐请安。”
苏嫔上下打量着尹楠，“模样倒是生得英气，不过尹婕妤这福气，倒像是从冷宫里带出来的 ——”
话尾拖得老长，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恰好腾起白烟，模糊了主位上那袭朱红缠枝牡丹裙的轮廓。
殿内炭火烧得暖融，苏嫔正由侍女捧着玛瑙盏饮参茶，护甲上嵌的东珠在晨光里明灭不定：
“罢了，妹妹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倒让本宫想起刚入宫时教导嬷嬷说规矩的时候。”
忽然苏嫔又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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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红低着头对苏嫔的话很是不满，小心翼翼侧头看向尹婕妤。
她却像没听见般，规规矩矩跪在团花毯上，
“姐姐教训的是，如果妹妹哪里做的不好姐姐首说便是。”
苏嫔拨弄着护甲上的红宝石，忽然厌烦地挥挥手：
“起来吧，整日像个闷葫芦似的，看着倒叫人堵心 —— 文秋，把昨儿内务府送来的紫笋茶拿给婕妤，省得旁人说本宫苛待姐妹。”
青瓷茶盏搁在案上时烫得指尖发疼，尹婕妤垂眸谢过，退出殿门时才发现掌心己沁出汗来。
穿堂风卷着银杏叶掠过石阶，晚红气得首嘟囔，
“娘娘她分明是拿话刺您，您曾经可是长公主身边...”
话音突然噎住，只见尹婕妤忽然驻足，指尖按在她手腕上，眼尾余光扫过廊角垂首的小宫女。
小径转过假山，晚红才敢压低声音，
“娘娘何必这般隐忍，不过就是在这批秀女里冒了尖...”
尹楠望着漫天飘落的银杏，忽然轻笑一声，素银簪上的玉兰花随动作轻颤，
“我知道你是为我打抱不平，但我们无依无靠忍耐一些又何妨，只是苦了你跟着我。”
尾音隐在风里，带着不甘。
阳光斜斜照进承乾宫偏殿，林楚楚在缠枝纹屏风后醒来时，鬓边鸦青正沾着锦被上的银线穗子。
床前立着两个面生的绿衣丫鬟，一个正往青瓷茶盏里斟玫瑰花露，另一个垂手盯着地上鎏金炭盆。
见她睫毛动了动，忙不迭福了福身子，
“娘娘醒了？”
林楚楚指尖无意识着被角新绣的并蒂莲 —— 昨日昏睡前分明还是半旧的缠枝菊纹。
雕花木门 “吱呀”推开半扇，穿堂风卷着玉兰香进来。
檐下宫灯的流苏穗子在晨光里晃出细碎金斑，照见门槛处新换的朱红地毡，边角绣着暗纹的双鹤衔芝。
“门怎么没关好，娘娘还生着病，过了凉气如何是好。”
说着便要起身去关殿门。
“开着吧！透透气。”
丫鬟的脚步顿住。
先前也是在看守那打听到一些，知道承乾宫这位曦嫔不知因何惹恼圣上，被囚禁在此。
原先来的时候看着被禁闭的房门和窗户还有那个狗洞般的小门给惊到，现在看到对方这般样子心中不免泛起同情。
丫鬟转而笑着将紫檀小几上的茶盏搁端上，
“娘娘说的是，屋子里是该透透气，奴婢青鸾，这是妹妹青黛，今后便在殿里服侍娘娘。”
锦被下的指尖骤然收紧。
三日前她还在偏殿对着漏雨的瓦当数雨滴，此刻承乾宫东次间的鎏金暖炉烧得火旺。
新糊的米白纸窗透进明亮日光，倒衬得妆台上那支旧玉簪格外孤清。
青黛正轻手轻脚收拾床尾炭盆，铜钳碰到炭块发出 “噼啪”声响，惊飞了檐角打盹的麻雀。
“把窗也打开吧。”
林楚楚望着案头新供的白海棠，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炭火气飘出来，
“这样亮堂的屋子，倒像是换了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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