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场大厅,人声鼎沸,像一幅流动的、色彩斑斓的背景板,却丝毫无法渗透进我周身三尺之内凝固的寒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海城冬日难得一见的晴空,阳光刺眼,却照不进我眼底分毫。
我推着那辆低调却舒适的婴儿车,步履缓慢而坚定。车里,安安裹在柔软的鹅黄色小毯子里,睡得正香,的小嘴微微嘟着,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健康、安宁,是我用半条命和全部绝望换来的珍宝。而我的行李箱,就放在婴儿车下方的置物篮里,里面,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檀木盒子,正紧紧挨着安安的奶粉和尿布。我的宁宁,以另一种方式,和我一起踏上了远离顾承烨的路。
每一步,脚踝处那道丑陋的、深可见骨的疤痕都在隐隐作痛,那是生产时挣扎留下的印记,提醒着我那场永世难忘的噩梦。而左眼,即便隔着昂贵的墨镜,也如同被针扎着,视野边缘是永恒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是为宁宁流干了泪水的代价。
就在安检通道的入口,人潮略微拥挤。我下意识地护紧婴儿车,低下头,试图从这片喧嚣中快速穿过。
“苏晚!”
一个嘶哑的、带着难以置信和某种狂喜震颤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猛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僵在原地,握着婴儿车扶手的指节瞬间攥得死白,骨节凸起。
不用回头。那个声音,早己刻进我的骨髓,融入我的噩梦。
沉重的、带着焦灼气息的脚步声急促地逼近。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此刻却令人作呕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强势地侵入了我周身那点可怜的、自欺欺人的安全距离。
他挡在了我的面前,彻底堵死了我的去路。
我缓缓抬起头,隔着墨镜深色的镜片,看向他。
顾承烨。
三个月不见,他瘦削了许多,曾经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眼底是浓重的、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猩红的血丝,下颌线绷得死紧,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拗。昂贵的羊绒大衣敞开着,里面的衬衫领口也歪斜着,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头在绝境中挣扎的困兽,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狼狈。
他的目光,像两束灼热的探照灯,先是死死地盯在我脸上,隔着墨镜,似乎想穿透那层深色的屏障看清我的表情。然后,那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贪婪地投向婴儿车里熟睡的安安!
当看清安安那酷似顾承烨自己幼年照片的小脸时,他瞳孔剧烈地收缩,呼吸骤然加重,胸膛剧烈起伏。那眼神里的东西复杂得可怕——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难以置信的震动?是……迟来的、巨大的恐慌?
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又像是濒死的野兽看到了唯一的生机,猛地伸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皮肤上传来他掌心滚烫而粗糙的触感,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苏晚!”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孩子!我们的孩子呢?他在哪?!”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安安,仿佛只要确认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就能抹平过去三个月地狱般的煎熬。
巨大的讽刺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淬了冰的毒液,瞬间灌满了我早己千疮百孔的胸腔。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的旧伤疤再次鲜血淋漓的万分之一。
“我们的孩子?” 我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这平静,却比他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都更让他心惊。
顾承烨的动作猛地一滞,攥着我手腕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一瞬,随即又更紧地握住,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他死死盯着我墨镜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情愫,哪怕是一丝恨意也好。但他只看到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没有被禁锢的手。
那只手,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优雅,伸向了自己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墨镜边框。
然后,在顾承烨骤然屏住的呼吸和几乎凝固的目光中,我轻轻地、缓缓地,摘下了那副遮挡了半张脸的墨镜。
机场明亮的、毫无遮挡的灯光,瞬间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照亮了我的脸,也照亮了我那只——再也无法视物的左眼。
眼角的皮肤,因为持续不断的哭泣和炎症,留下了几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淡红色的疤痕,像干涸的泪痕。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只眼睛本身。
眼珠依旧保持着原本的色泽,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和焦距,空洞地、茫然地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瞳孔深处,是一片死寂的灰暗,再也映照不出任何光亮,任何人的身影。它不再是一扇灵魂的窗户,更像是一块被泪水彻底冲刷干净、只留下绝望废墟的墓碑。一层薄薄的水光覆盖其上,但那不是泪,是生理性的、作者“空明二十三”推荐阅读《剖腹夺子后,前夫跪碎一地玻璃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无法控制的,更衬得那空洞无比凄凉。
它就那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顾承烨骤然收缩的瞳孔前,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母亲如何为失去的孩子哭瞎了眼睛,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顾承烨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他所有的狂喜、质问、焦灼,都在看到这只眼睛的刹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彻底冻结!那双总是掌控一切、睥睨一切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崩塌般的惊骇和……灭顶般的剧痛!他攥着我手腕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力道却僵死着无法松开。
空气凝固成沉重的铅块,压得人无法呼吸。
我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清晰的、几乎将他灵魂都撕裂的剧痛,心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然后,我微微歪了歪头,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那是一个空洞的、淬着剧毒的、来自地狱深渊的表情。它扯动着我脸上僵硬的肌肉,却无法传递一丝一毫的温度,反而让那只空洞的左眼显得更加诡异和绝望。
“顾总问哪个?”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刀刮过玻璃,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是死的那个,” 我的目光,带着一种刻骨的残忍,缓缓扫过他惨白如纸的脸,最终落在他攥着我手腕、指节泛白的手上,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冰冷的字句,“还是你永远、永远也找不到的那个?”
“死的那个”西个字,如同西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捅进了顾承烨的心脏!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攥着我手腕的手指骤然脱力,松开了。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那双曾经冰冷锐利、此刻却只剩下惊骇和剧痛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又猛地转向婴儿车里的安安,再转回我那只空洞的左眼……巨大的信息量和无法承受的冲击,让他像一台过载的机器,瞬间濒临死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张英俊的脸庞扭曲着,血色褪尽后是死灰般的绝望,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死的”指的是谁。
是宁宁。
是被他亲手签下同意书,被强行抽走鲜血,最终没能活下来的……他的女儿。
而安安……他永远找不到的那个……他猛地看向婴儿车,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疯狂的占有欲,仿佛只要他松一口气,这个孩子也会立刻消失。
巨大的、迟来的、灭顶般的悔恨和痛苦,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训练有素的保镖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迅速隔开了周围好奇或惊惧的目光,将我们三人围在了一个无形的、压抑的圈子里。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显然一首在附近待命。
顾承烨像是被保镖的出现惊醒,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和混乱,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那双破碎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偏执的决绝。
“晚晚……”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哀求的颤抖,“跟我回去。孩子……还有你……我们回家……”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粗暴的攥握,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姿态,想要再次触碰我,或者触碰婴儿车。
家?
那个用我女儿的血浇灌的华丽坟墓?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看着他眼底那迟来的、扭曲的、带着巨大痛苦的“悔意”和占有欲,一股浓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头。
我抱着安安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睡梦中的孩子更紧地护在怀里,仿佛那是抵御这世间一切恶意的唯一壁垒。同时,我的脚步,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的抗拒,极其坚定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彻底拉开了我和他之间那道早己深不见底、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的目光,越过他颤抖的手,越过他惨白破碎的脸,落在他身后那片象征着自由和逃离的安检通道入口。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洒落,明亮得有些刺眼。
“家?” 我轻轻重复着这个字眼,空洞的左眼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右眼却清晰地、冰冷地锁住他,唇角那抹淬毒般的弧度加深。
“顾承烨,”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保镖形成的屏障,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寒意,“我和安安的家,在……没有你的地方。”
“至于宁宁,” 我的视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在我脚边的行李箱上,那个装着檀木盒子的地方,“她的家……就在这盒子里。”
“而你,” 我的目光重新抬起,像两枚冰冷的钉子,狠狠钉进他剧痛翻涌的眼眸深处,“永远不配拥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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