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偏殿内,熏炉里残余的安神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谢景行靠坐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那条巨大的银白狐尾无力地垂落在地,尾尖的星辉黯淡了许多,新生的水晶鳞片边缘带着细小的裂痕。江绾宁正小心翼翼地用浸了固元蜜的软布替他擦拭尾根处崩裂的伤口,指尖金光流转,温和的灵力丝丝缕缕渗入。
“嘶!”布料擦过撕裂的皮肉,谢景行忍不住抽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活该。”江绾宁手上动作放得更轻,嘴上却不饶人,“尾巴毛都没长齐就逞能,沈氏的死士是纸糊的?用得着你拼掉半条命去挡?”话虽如此,她眼底的心疼藏不住。
谢景行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牵动了内伤,变成一阵压抑的呛咳。“咳!总不能,咳!看着他们扑向你。”他声音哑得厉害,“我的尾巴关键时刻,还是顶用的。”
“顶用个鬼!”江绾宁瞪他一眼,正要再数落,搁在梳妆台上的鎏金八卦铜镜毫无预兆地嗡嗡震动起来,镜面水波般漾开一圈圈涟漪。
“小绾!小狐狸!呼叫小绾!呼叫偷酒的小狐狸!听到请回答!Over!”孟婆标志性的甜腻嗓音带着电流杂音,噼里啪啦地从镜子里炸出来,瞬间冲散了殿内的沉凝。
两人同时看向铜镜。镜面波纹稳定,清晰地映出孟婆那张皱巴巴却精神抖擞的脸。她头戴歪斜的荷叶帽,背景是熟悉的、摆满坛坛罐罐的“忘忧甜品铺”柜台,手里还举着一串刚裹好糖浆、晶莹剔透的山楂糖葫芦。
“孟婆婆?”江绾宁放下布巾,走到镜前。
“哎哟喂!可算连上了!这破跨界传讯阵比老身的甜汤锅还难伺候!”孟婆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嚷嚷,“小绾你没事吧?老阎急得差点把生死簿当柴火烧了!还有那只小狐狸!尾巴露全了吧?没被凡人当妖怪打死吧?Over!”
谢景行:“……”他默默把那条伤痕累累的尾巴往软榻阴影里缩了缩。
“我们没事,沈氏的血祭被破了。”江绾宁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孟婆身后,“我爹呢?”
“这儿呢这儿呢!”镜面视角猛地一晃,一张戴着沉重黑色冕旒、写满焦灼的威严面孔挤了进来,瞬间把孟婆的半边脸和糖葫芦都挡了个严实。阎王陛下对着铜镜,声音洪亮得震得镜框都在颤:“绾绾!我的宝贝闺女!伤着没?吓着没?姓沈的贱婢呢?我这就开鬼门把她叉下油锅炸一百遍!”
“爹,我没事。”江绾宁无奈,“沈氏跑了,但锁魂棺的阀门核心是谢景行心口的爪印封印,这到底怎么回事?开国皇帝的魂魄还说……”
“嗨!那老小子懂个屁!”阎王陛下粗暴地打断,脸上威严瞬间垮掉,换上一副“跟闺女吐槽熊孩子黑历史”的憋屈表情,“什么阀门钥匙!绾绾你听爹说,那破棺材它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正经阀门!”
镜面又是一阵晃动,视角被强行拉远,阎王陛下的影像缩小了些,露出他此刻的全身,威严的黑袍外,竟套着一条沾满了可疑白色粉末的碎花小围裙!他手里还抓着一把长柄汤勺,背景隐约可见一口咕嘟冒泡的巨大甜汤锅。
“爹,您这打扮?”江绾宁嘴角微抽。
“咳!”阎王陛下老脸一红,飞快地把汤勺藏到身后,试图维持威严,“我亲自给闺女熬点压惊的甜汤!说正事!”他清了清嗓子,指着镜面虚空,仿佛那里就摆着那具惹祸的锁魂棺。
“那玩意儿,根本就是你三岁那年,在黄泉河边上捡了块破棺材板瞎画的涂鸦!”阎王陛下痛心疾首,手指头都快戳到镜面上了,“画得歪七扭八,非说那是给阿狸搭的新窝!爹看你画得高兴,就用神力随手加固了一下,想着给你当个玩具,谁知道那破玩意儿掉进人间裂缝,还被个短命皇帝当成了宝贝!”
“涂……涂鸦?”江绾宁彻底怔住,下意识看向软榻上的谢景行。谢景行琥珀色的眼瞳也骤然睁大,里面翻涌着震惊和一种近乎荒诞的茫然。
“可不就是涂鸦!”阎王陛下越说越气,围着汤锅团团转,碎花围裙跟着一荡一荡,“那棺材板上刻的狐狸纹,是你抓着阿狸的爪子按上去的爪印!什么核心封印!那是阿狸的爪印泥!那皇帝老儿非说是什么守护人冥两界的契约神器,跪着求我认下!地府小作精:狐狸世子今天掉马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地府小作精:狐狸世子今天掉马了最新章节随便看!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说那是我闺女三岁的鬼画符吧?只好将错就错,拿它堵了黄泉路的一个小口子!”
真相如同惊雷,炸得偏殿里落针可闻。谢景行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心口,那随着心跳隐隐作痛、与锁魂棺同源的爪印封印。千年守护,出生入死,承受反噬之痛,源头竟是宁宁幼年时,按着他爪子玩闹留下的印记?他喉咙有些发紧,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所以……”江绾宁的声音有些干涩,杏眼紧紧盯着镜中围着汤锅转圈的老爹,“阿狸他?”
“他?”阎王陛下停住脚步,瞥了一眼镜中谢景行苍白沉默的脸,粗犷的眉宇间难得地掠过一丝复杂,声音也低了些许,“这傻狐狸,当年你被罚轮回,他追到忘川边死活不肯走。我看他可怜,又想着你画的那狗窝总得有个看门的,就告诉他,他心口那点爪印泥,是你留的门锁。守好它,守好那破棺材板,等你轮回归来,说不定……咳,就能再见到你。”
阎王陛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爹也没想到,这傻小子真信了,还把自己炼成了活封印,追着你投胎去了人间,一守,就是千年。”
千年守护,源于一个懵懂的承诺,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沉重的宿命感被这荒诞的真相冲得稀薄,却沉淀下更为灼烫的东西。
谢景行缓缓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穿越镜面,深深望向江绾宁。那里面翻涌的震惊和茫然己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千帆、尘埃落定的释然和更深沉的温柔。他沾着血沫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声音低哑,一字一句,清晰地穿透镜面的杂音:
“原来如此。”
“原来,我不仅是你的狐狸。”
他的目光温柔地锁住她,带着跨越千年的疲惫和终于抵达彼岸的满足。
“还是你三岁时就盖了戳的,”
“看门狗。”
“噗!”举着糖葫芦当自拍杆对准铜镜的小桃鬼差,一个没绷住,南瓜灯上的哭哭脸瞬间变成了喷饭表情。
江绾宁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惨白脸上那抹近乎透明的笑,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坦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什么宿命,什么钥匙,什么契约,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渺小。千年追寻,十年跋涉,从黄泉尽头走到她面前,理由可以荒诞,过程可以艰辛,但最终指向的,唯有她。
“笨蛋。”她眼眶有些发热,低声骂了一句,别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角。
“小女婿!”镜子里,阎王陛下的大嗓门再次炸响,带着一种“老子眼光果然不错”的得意洋洋,“听见没!看门狗!给我看好门!更要看好我的小绾!再让她伤着一根头发丝,我就把你尾巴毛拔光给孟婆当锅刷!”
“喂喂喂!老阎!锅刷要柔软的!他那尾巴毛刚炸完刺,硬邦邦的扎嘴!”孟婆的脑袋又顽强地从阎王胳膊下挤进画面,不满地抗议。
“爹!孟婆婆!”江绾宁又羞又恼。
“行了行了!”阎王陛下不耐烦地挥挥手里的汤勺,碎花围裙上白粉簌簌往下掉,“甜汤快熬好了!小女婿,记住我的话!尾巴秃了不要紧,人给我护好了!等你们回地府办婚礼,我给你俩包个超级大的鬼市糖葫芦铺子当聘礼!Over!”
镜面光芒一阵剧烈闪烁,伴随着孟婆“老阎你汤扑锅了!”的尖叫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的背景音,影像最终化作一片模糊的雪花点,彻底沉寂。
偏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宫人收拾祭典残局的细微声响,以及青鸾抱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在门口探头探脑、欲言又止的细微吸气声。
谢景行靠在软榻上,看着江绾宁依旧微红的耳尖,巨大的银白狐尾无意识地轻轻摆动了一下,尾尖扫过冰凉的地面,带起几缕微弱的星辉。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勾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指。
“宁宁,”他声音低哑,带着重伤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看门狗也好,钥匙也罢。”
“反正,”他沾着血沫的唇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我都是你的。”
“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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