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裹着血锈味灌进鼻腔时，沈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数清了——刀疤大汉身后那片玄色短打里，足足立着二百零七人。
狼帮总舵的精锐，此刻正用淬毒的铁链磨着刀刃，倒刺在沙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阿昭。”裴砚的声音低得像被风揉碎的沙粒。
他后肩的血己经浸透三层里衣，却还在往她身侧挪了半步，玄色外袍下摆沾着沙粒，扫过她手背时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昭这才发现他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着青白，分明伤得不轻，偏要把最危险的位置挡给她。
陈明远还在沙地里跪着，喉间的哨音却弱了下去。
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蛇，显然方才那声狼嚎耗尽了力气。
沈昭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狼首令牌——方才他们抢的是分舵令，总舵令还在这狗官手里。
原来陈明远早就算好了，用分舵做饵引他们入套，等总舵主来收网。
“陈大人，我狼帮的规矩你清楚。”刀疤大汉的九环刀在沙地上划出半道血痕，“折了兄弟，拿命抵。”他目光扫过沈昭时顿了顿，刀环突然相撞炸响，“不过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或许能多活两日——”
“二百人。”沈昭突然出声。
她的声音压过刀环震颤，惊得刀疤大汉抬眼。
她舔了舔发涩的唇，指甲深深掐进密信边缘：“刚跑完三十里地来的，马腿上的汗还没干。”她望着那些微微发颤的马腹，望着前排几个喽啰正偷偷抹额角的汗——总舵主急着来算账，连让手下歇口气的时间都没给。
裴砚的拇指轻轻叩了叩剑柄。
这是他们在北疆并肩作战多年养成的暗号，意思是“我在”。
沈昭的心跳突然稳了。
她望着萧景琰握剑的手，指缝里还沾着方才杀掉的小头目血渍；马凤娘正把红绸缠到腕间，绸子上的金绣牡丹被血浸得发暗，倒像要活过来咬人；周大人的铜哨在袖中硌出一道印子，他捏着哨尾的手在抖，却不是害怕，是在算什么。
“阵型散。”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十年织甲时打磨精铁的冷硬，“狼帮的人惯会打黑拳，讲究一拥而上，可刚跑了远路，气没喘匀，阵型至少能撕开三个口子。”她望着刀疤大汉身后那片晃动的玄色，“裴砚，你带萧景琰冲左路——他的剑快，你的盾稳。”
裴砚没说话，只把佩剑往她手里塞。
沈昭这才发现他外袍下的皮甲裂了道口子，暗红的血正从裂缝里渗出来。
“我用刀。”她把剑推回去，摸出腰间那柄跟着她十年的雁翎刀——刀鞘上还留着去年给边军修甲时蹭的铜锈，“你护左，我冲中。”
“小娘子倒是会使唤人。”马凤娘突然笑出声，红绸在腕间缠出个利落的结，“我去右边放火，狼帮的人最怕火——前年他们烧我货栈时，我可记着呢。”她冲沈昭挤了挤眼，发间的银簪在风沙里闪了闪，“你记着，烧起来后数五下再动，烟能挡他们的眼。”
周大人的铜哨“咔”地一声被捏偏了形。
他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沙丘，突然低笑：“老夫在狼帮安的线人，该在右后方五里处。”他摸出块染血的帕子擦手，“马姑娘放火时，老夫替你引他们过来——总得让狼帮的狗咬狗才热闹。”
沈昭的手指抚过密信上的暗纹。
那是父亲当年留给她的兵书残页，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好。”她望着裴砚，望着他眼里翻涌的暗潮，突然伸手扯下他外袍的束带，“扎紧伤口，别让血糊了眼。”束带沾着血，她却系得极稳，“等会儿……别死在我前头。”
裴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碰了碰她发间那支旧木簪——那是她在边疆市集花三文钱买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颤。
“好。”他说，声音轻得像要碎在风里。
刀疤大汉的刀己经举起来了。
九环相撞的脆响里，沈昭看见他嘴型动了动：“上——”
“裴砚！”她大喝一声，雁翎刀“噌”地出鞘。
裴砚的剑几乎同时划破风沙，萧景琰的身影如一道冷光掠过他身侧。
左路的狼帮喽啰刚举起铁链，就被裴砚的剑挑飞了三根，萧景琰的剑刃擦着刀疤大汉的耳尖劈下，惊得他踉跄后退。
“放火！”马凤娘的红绸甩向空中，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个浸油的布团。
火折子擦响的瞬间，布团“轰”地燃成火球，滚进右路的马群里。
受惊的马嘶鸣着撞开喽啰，火星子借着风势窜上了狼帮的玄色短打——他们的衣服浸过防刀的桐油，此刻倒成了最好的燃料。
周大人的铜哨终于吹响。
那声音又尖又哑，像垂死的夜枭。
右后方的沙丘后突然传来喊杀声，二十来个穿狼帮服饰的人举着刀冲出来，却专往自家兄弟后心招呼。
刀疤大汉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挥刀砍翻个偷袭的“手下”，却见那人身后纹着条蛇——是周大人安的线，专等这时候咬主家。
沈昭盯着陈明远。
那狗官正连滚带爬往后退，腰间的总舵令撞在沙地上叮当作响。
她踩着被火光照亮的沙粒冲过去，雁翎刀挑飞两个扑过来的喽啰，血溅在密信上，开出两朵妖异的花。
“想跑？”她的刀尖抵住陈明远后颈。
那狗官突然扭头，眼里闪着疯癫的光。
他从怀里掏出个青瓷瓶，手指一弹，数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咻咻”射来——针尖泛着幽蓝，是漠北蝮蛇的毒液，见血封喉。
沈昭的瞳孔骤缩。
她本能地侧身，雁翎刀横在胸前。
毒针擦着她耳际飞过，一根扎进她左臂，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到指尖。
她踉跄两步，却看见陈明远趁机抓起总舵令，连滚带爬往刀疤大汉的方向跑——
风沙里，刀疤大汉的刀己经劈向裴砚后心。
裴砚的剑还卡在两个喽啰的铁链里，根本来不及回防。
沈昭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毒己经开始往心口窜。
她望着裴砚染血的后背，望着密信上父亲的字迹在眼前模糊，突然咬着牙提起刀，朝陈明远的方向追去——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从她手里抢走想要保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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