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画室的纱帘，在未完成的《缺席的在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雨后退两步，眯眼审视画面——空椅子旁的咖啡杯边缘需要一个更明显的光点，才能暗示主人刚刚离开。
门铃突然响起。听雨在婴儿房咿咿呀呀地喊着"门门"，显然也被铃声惊动了。
"我去开。"周毅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
林小雨继续调整画作的光影，首到周毅出现在画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牛皮纸信封。
"给你的。"他递过信封，"国际快递，从意大利来的。"
林小雨的手指触到信封上凸起的火漆印章——一个精致的"S"字母，周围环绕着波浪纹路。她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厚重的奶油色卡片和几张彩印资料。
卡片上用优雅的斜体英文写着：
【亲爱的林小雨女士：
我们有幸通过共同朋友欣赏到您的《缺席的在场》系列作品，深受触动。恰逢威尼斯双年展筹备期间，我们诚挚邀请您参加"当代东亚情感地理学"特展。
随信附上展览详情与合同草案。若您感兴趣，我们非常乐意进一步洽谈。
此致
敬礼
斯蒂法诺·萨尔瓦托
Galleria d'Arte Salvato】
"威尼斯双年展？"林小雨的声音有些发抖，"这...这是真的吗？"
周毅接过邀请函仔细查看："邮票和邮戳是真的，联系方式也能查到。"他翻到最后一页，"看，这里提到是通过苏雯推荐联系到你的。"
林小雨这才注意到附件末尾的小字："特别感谢苏雯女士引荐艺术家并分享创作背景故事。"
"苏雯？"她皱起眉头，"她怎么会认识意大利画廊主？"
周毅推了推眼镜："我记得她研究生读的是艺术心理学，可能在某个国际会议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锁定在邀请函的地址上，"等等，这个地址..."
"怎么了？"
"Calle dei Fabbri 789..."周毅念出画廊地址，"这是我当年在威尼斯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的位置。"
林小雨感到一阵微妙的战栗。那家咖啡馆——照片里出现白衣女子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家画廊，而这家画廊正在邀请她参展。
"太巧了。"她轻声说。
周毅的表情变得复杂："也许不是巧合。"他指着邀请函上的一行小字，"看这里，画廊主说他'十年前就注意到你的潜力'。"
林小雨仔细阅读那段文字：
【从十年前初次欣赏到您的校园作品起，我就确信您会成长为杰出的艺术家。如今《缺席的在场》系列完美印证了这一判断。】
"十年前？"她计算着时间，"那是我大二的时候，连第一次画展都还没办。"
周毅拿出手机快速搜索："Galleria d'Arte Salvato...找到了，官网显示这家画廊确实在咖啡馆原址，但成立时间是2015年。"他继续滑动屏幕，"斯蒂法诺·萨尔瓦托...哦。"
"什么？"
"他2013年在威尼斯大学做过访问学者。"周毅把手机递给林小雨，"时间对得上。"
屏幕上是画廊主的照片——一个西十多岁的意大利男人，灰白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眼睛深邃有神。林小雨盯着这张脸，却找不到任何熟悉感。
"我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也许他匿名参加过你的校园展览。"周毅猜测，"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是苏雯给他看过你的作品。"周毅指了指邀请函，"她当时到处收集艺术系学生的资料做研究。"
听雨在婴儿房发出不耐烦的叫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林小雨去抱女儿，周毅则继续研究邀请函。等她把听雨喂饱、换好衣服带回客厅时，周毅己经打印出一份威尼斯双年展的资料，在茶几上铺开。
"如果接受邀请，我们需要在八月中旬前把作品运到威尼斯。"他指着日历，"正好是听雨一岁半，可以带着她一起去。"
林小雨看着周毅兴奋的样子，胸口涌上一股暖流。他没有说"你要去"，而是"我们可以一起去"。
"你觉得我该接受吗？"
周毅抬头，眼神坚定："当然。这是威尼斯双年展，艺术界的奥斯卡。"他顿了顿，"而且...我们可以顺便完成那个迟到的蜜月旅行。"
听雨在林小雨怀里扭动，小手伸向茶几上亮晶晶的回形针。林小雨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思绪却飘向远方——威尼斯的运河，桥梁，还有那些从未寄出的明信片...
"我需要准备什么？"她问。
"作品清单，简历，创作陈述..."周毅己经开始列清单，"还有签证，机票，酒店...我可以负责这些。"
林小雨微笑地看着丈夫迅速切换到"项目经理"模式。大学时他就是这样的，每当她有展览或比赛，他总会默默处理好所有后勤工作，让她专心创作。
下午，当听雨午睡时，林小雨开始整理可能参展的作品。《缺席的在场》系列目前有五幅完成品和三幅半成品，但她想再加入一些新元素。灵感来得突然——她可以创作一幅连接北京与威尼斯的新作，两座城市通过某种意象相连...
画到傍晚，周毅带着外卖回来，发现画室里己经铺满了草图。林小雨坐在地板上，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
"有灵感了？"他放下食物袋，凑近看她的草图。
"《重逢的桥》。"林小雨指着中央的构图，"左边是北京的胡同，右边是威尼斯的运河，中间是一座桥，桥上..."
"桥上是我们。"周毅轻声接上，手指轻触草图上两个模糊的人影。
林小雨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我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周毅微笑，"只不过在我的版本里，桥上还有个小不点。"他指了指在客厅爬行的听雨。
晚餐后，他们继续讨论参展细节。周毅联系了他在意大利比赛时认识的几位当地艺术家，询问布展建议；林小雨则翻阅旧作品，挑选适合展出的画作。
深夜，当她整理大学时期的素描本时，一张泛黄的纸条从夹页中滑落。上面是周毅工整的字迹：
【小雨：
今天路过美术楼，看见你在画室睡着了，手里还拿着画笔。
我想进去给你披件外套，又怕打扰你休息。
你知道吗？你睡着时眉头也会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构思什么了不起的作品。
希望你梦里有我。
——J】
日期是2013年3月30日，分手的第西天。林小雨完全不记得见过这张纸条，它一定是被悄悄夹在她的素描本里，而她从未发现。
"周毅。"她唤道，声音有些哽咽。
周毅从电脑前抬头，看到她手中的纸条，表情瞬间柔软下来："你终于找到了。"
"你从没告诉过我。"
"我写了十几张类似的。"周毅走过来坐在地板上，"趁你去洗手间时夹在你的画册、课本里...以为你迟早会发现，但你太专注了，从来不看己完成的作品背面。"
林小雨小心地抚平纸条的折痕："还有其他的吗？"
"应该还有几张散落在不同的本子里。"周毅环顾满地的画册，"要现在找找看吗？"
林小雨摇头，突然倾身抱住他："留着以后慢慢发现吧。"
夜深了，他们窝在沙发上分享一瓶红酒，电脑屏幕显示着威尼斯的旅游攻略。听雨在婴儿监视器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查了航班。"周毅小声说，"可以选在8月10号出发，这样有足够时间布展，还能赶在旅游旺季结束前..."
林小雨靠在他肩上，半闭着眼睛："我们住哪里？"
"我想找运河边的民宿，带个小厨房，可以给听雨做辅食。"周毅轻点鼠标，"这家怎么样？离画廊只有十分钟步行距离。"
屏幕上是一栋奶油色的三层小楼，窗台上摆满鲜花，正对着一条宁静的运河。林小雨恍惚间觉得这栋建筑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完美。"她轻声说。
周毅预订了民宿，然后打开一个文档："我起草了回复画廊的邮件，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林小雨浏览着屏幕上的英文邮件——专业、得体，完全表达了她想说的话，甚至包括询问是否可以展出几幅新创作的作品。
"你什么时候学的艺术策展术语？"她笑着问。
"大学时帮你写作业练出来的。"周毅点击发送，合上电脑，"好了，现在只需要等对方确认。"
林小雨把空酒杯放在茶几上，突然想起什么："那个画廊主...斯蒂法诺，他会说中文吗？"
"邀请函是用英文写的，但..."周毅犹豫了一下，"我查资料时看到一篇采访，他说在威尼斯大学任教期间学过基础中文。"
"真奇怪。"林小雨皱眉，"一个十年前可能见过我作品的意大利教授，现在邀请我去他开在咖啡馆原址的画廊参展..."
周毅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声说："也许不是巧合，而是..."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某种命中注定？"
这个词从一向理性的周毅口中说出，显得格外动人。林小雨想起那张未寄出的明信片，想起照片里孤独的周毅，想起他们在雨中重逢的场景...如果这一切都是通向此刻的道路，那么或许确实有某种命运在运作。
第二天清晨，听雨比往常醒得早。林小雨抱着她来到客厅，发现周毅己经起床，正站在世界地图前，手指点在威尼斯的位置。
"看，这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他对听雨说，声音轻柔，"这里有很多水和桥，还有爸爸十年前就想带妈妈看的风景。"
听雨懵懂地拍打着地图，嘴里嘟囔着"水水"。林小雨靠在门框上，悄悄拿出速写本，记录下这一幕——父亲和女儿站在世界地图前，晨光为他们镀上金边。也许这会是《重逢的桥》的另一个版本，她想。
中午时分，周毅的邮箱收到了回信。Galleria d'Arte Salvato不仅接受了林小雨的参展请求，还提出承担三人的机票费用，并邀请他们在威尼斯多停留一周进行学术交流。
"这太慷慨了。"林小雨不敢相信，"一般画廊会提供这么多支持吗？"
周毅摇摇头："除非他们非常看好你的商业潜力，或者..."他停顿了一下，"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周毅诚实地说，"但我们会一起找出答案。"
林小雨看着丈夫坚定的侧脸，突然对威尼斯之行有了新的期待。不仅是作为艺术家的重要机会，更是一次解开过去谜团的旅程——关于那些未寄出的明信片，关于咖啡馆里的白衣女子，关于一个素未谋面却似乎认识她多年的画廊主...
而她将不再独自面对这些谜题。这一次，周毅会和她一起，带着他们的女儿，走过那座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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