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时，林小雨正在给听雨读绘本。小丫头最近迷上了《好饿的毛毛虫》，每天都要听三遍以上。
"谁呀？"听雨学着妈妈的样子问道，小脸上满是好奇。
林小雨从猫眼看到张鹏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个包裹，神色有些局促。自从上次同学聚会后，这位周毅的大学室友己经半年没露面了。
"张叔叔来了。"她整理了下听雨的衣领，打开门。
"嫂子！"张鹏的笑容比平时僵硬，"突然打扰，不好意思啊。"
他怀里是一个牛皮纸包裹的长方形物体，大小像是一本精装书。林小雨注意到他的手指不停地敲击包裹边缘，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大学时每次考试前都这样。
"周毅去买菜了，很快回来。"林小雨侧身让他进来，"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不用。"张鹏在沙发上坐下，包裹平放在膝盖上，"其实我是来送东西的，苏雯托我转交。"
听到苏雯的名字，林小雨的背脊不自觉地绷首了。自从收到威尼斯邀请函后，这位神秘的"观察者"就像幽灵一样萦绕在她的生活中。
"她人呢？"
"己经去意大利了。"张鹏挠挠头，"说是要提前准备什么...研究项目？"
听雨爬到张鹏腿边，好奇地戳了戳那个包裹："书？"
"算是吧。"张鹏小心地避开听雨的小手，"是一本相册，苏雯说里面全是小雨大学时期的画作照片。"
林小雨接过包裹，重量比她预期的沉。拆开牛皮纸，里面是一本黑色仿皮相册，烫金标题写着"林小雨艺术作品集2011-2013"，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她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林小雨翻开第一页，是她大一时在校园写生的照片，角落里标注着精确的日期和地点：2011.10.15 清华美院东草坪。
"不清楚。"张鹏的视线飘向门口，明显在等周毅回来，"她说你可能会在威尼斯展览上用得上。"
相册一页页翻过，林小雨看到了自己几乎遗忘的许多作品——课堂练习，速写，未完成的创作尝试。每张照片都配有详尽的标注，有些甚至附有简短评论："色彩运用突破""构图受塞尚影响明显"。
"奇怪。"她停在一页上，"这张水彩标注是大二上学期，但我不记得那时候己经会用这种湿画法。"
张鹏凑过来看："可能苏雯记错了？"
"更奇怪的是..."林小雨快速翻到后面，"这幅素描标注是在2013年4月10日完成的，但那天我因为感冒根本没去画室。"
门锁转动的声音解救了一脸尴尬的张鹏。周毅提着菜走进来，看到客厅里的场景明显愣了一下："张鹏？"
"老周！"张鹏几乎是跳起来迎上去，"正好路过，帮苏雯送个东西。"
周毅的目光落在打开的相册上，嘴角绷紧了："什么内容？"
"小雨大学时的画作照片。"张鹏压低声音，"有些日期好像对不上..."
林小雨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嘀咕，继续翻看相册。最后几页是她和周毅和好后的作品，包括那幅凭记忆画的周毅编程侧脸。照片角落的标注是：2013.5.2 凭记忆完成，参照物缺席37天。
最后一页没有照片，而是夹着一张咖啡馆内景照——正是斯蒂法诺邮件中提到的那个书架角落。这次照片更清晰，能清楚看到那本红色封面的《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扉页上似乎还有图书馆标签和手写数字。
"周毅，"她故意提高声音，"你来看看这个。"
周毅放下菜篮走过来，在看到照片的瞬间，脸色变得煞白。他摘下眼镜用力擦拭，这是个明显的拖延动作。
"怎么了？"林小雨追问，"那本书你认识？"
"我...我去接个电话。"周毅突然摸出口袋里静默的手机，快步走向阳台，留下张鹏和林小雨面面相觑。
"他最近压力很大？"张鹏小心翼翼地问。
林小雨没有回答。她仔细检查那张照片，终于辨认出扉页上的数字——"308-726"。这不是图书馆编码，更像是...宿舍房间号和分机号？
"张鹏，"她突然问，"周毅大学时宿舍电话是多少？"
"呃...726分机？"张鹏不确定地说，"308房间，所以完整号码应该是..."
"62287308-726。"林小雨接上他的话，心跳加速。照片中书扉页上的数字与周毅的宿舍信息完全吻合。
张鹏看起来更加不安了："嫂子，我得先走了。公司还有事..."
送走张鹏后，林小雨回到沙发前，继续研究相册。周毅还在阳台"打电话"，但她能透过玻璃看到他根本没在通话，只是盯着手机发呆。
相册中那几幅日期可疑的作品引起了她的特别注意。其中一幅威尼斯水彩与她前几天发现的未完成画作几乎一模一样，但标注日期却是2012年4月——整整早了一年多。如果这个日期准确，意味着她在认识周毅之前就己经画过威尼斯，而且技法成熟度远超当时水平。
"听雨，妈妈需要思考一下。"她把女儿安置在游戏围栏里，自己走向画室。
画室里，《记忆的桥》系列第二幅还搁在画架上。林小雨凝视着咖啡馆门口那个酷似周毅的背影，突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如果她真的在2012年就画过威尼斯，会不会是因为...
"小雨？"周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张鹏走了？"
林小雨没有转身："你知道那本书为什么会在咖啡馆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
"我需要一个解释，周毅。"她终于转过身，"相册里的日期错误，那本诗集，还有我梦中说出的意大利语...这些都不是巧合，对吗？"
周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事情...我答应过永远不说。"
这个回答像一记闷拳击中林小雨的胃部。她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画架。
"对我？你答应谁不对我说？"
周毅的眼神闪烁："不只是你...还有其他人。"
"苏雯？张鹏？还是那个神秘的斯蒂法诺？"林小雨的声音开始发抖，"天啊，周毅，我们结婚五年了，还有一个孩子，而你居然...居然..."
听雨在客厅哭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周毅转身去照顾女儿，留下林小雨站在画室中央，手里紧攥着那张咖啡馆照片。
晚餐在沉默中进行。周毅喂听雨吃饭，林小雨机械地咀嚼着，食不知味。相册摊开在餐桌上，那幅日期矛盾的威尼斯水彩仿佛在嘲笑她的记忆。
晚上，当听雨终于睡着后，林小雨首接走向画室，抱出一床毯子。
"你要睡这里？"周毅站在书房门口，声音低沉。
"今晚不想和你同床。"林小雨实话实说，"我需要时间思考。"
周毅没有阻拦，只是点点头："相册第18页，右下角那张速写...看看背景里有什么。"
林小雨等他关上门后，才翻到指定页面。这是一张她大二时在图书馆的速写练习，画的是阅览室一角。根据标注，日期是2012年11月3日——她和周毅刚开始交往的时候。
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但当她仔细观察背景时，发现书架间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只画了轮廓，但那个姿势...分明是拿着相机在拍摄。苏雯。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速写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时间标记：15:27。林小雨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在作品上标注过具体时间。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回那幅威尼斯水彩。果然，角落也有一个时间标记：14:30。这太精确了，精确到不像是后来回忆补充的，而像是...当场记录的。
画室里，林小雨铺开一张新画布，调开颜料。她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只是让手随着思绪移动。渐渐地，熟悉的校园场景浮现——图书馆，美术楼，小湖边...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光影方向矛盾，建筑角度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中，就像...就像记忆被刻意扭曲后仍然显得真实。
凌晨三点，她完成了这幅诡异的作品，取名为《记忆的迷宫》。画布一角，她刻意模仿苏雯的标注风格写下日期和时间：2013.4.16 15:30。
这个时间，正是周毅在威尼斯咖啡馆等待"她"的时刻。
疲惫不堪的林小雨蜷缩在画室的小沙发上，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周毅在门外轻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保护你。"
也许她只是梦见了这句话。又或许，门外真的站着一个满心秘密的丈夫，和他十年来无法说出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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