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衢江半日，两岸烟树朦胧如墨染轻纱。
岳灵瑜倚在船头啃着冷硬干粮，忽觉腹中雷鸣，转头对舱内任盈盈笑道："听闻衢州鸭头名震江南，卤汁浓酽，辣中带鲜，圣姑可愿同去尝尝？"
任盈盈放下手中泛黄书卷，眼尾微挑，如春水荡开涟漪："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个吃客，莫不是把江湖地图当食单看了？"
二人略作乔装，任盈盈以素纱覆面，唯余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姿，眼尾一点朱砂痣若隐若现。
岳灵瑜则戴了张坑洼人皮面具，虽扮作寻常市井少年，却掩不住肩宽腰窄的英武之气。
转过三条青石巷，红油香气裹挟着醇厚卤味扑面而来。
街角食肆高挑"吴记鸭头"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岳灵瑜摸了摸脸上凹凸不平的人皮面具，推门而入时故意佝偻着背，活像个獐头鼠目的市井少年。
踏入食肆，热气裹挟着浓郁的卤香扑面而来。
任盈盈拣了角落座位，竹筷敲着斑驳木桌笑道："小二，快过来，这位小哥要点菜。"岳灵瑜熟稔地要了十个鸭头、两坛黄酒，任盈盈轻抿一口酒，赞道："这酒倒是清冽，只是这鸭头......"她夹起一个，细细端详，"瞧着辣得厉害，莫不是想把我辣哭？"
岳灵瑜哈哈一笑，声若洪钟震得酒坛嗡嗡作响："你若是怕辣，不如让我代劳？"说罢夹起一块鸭头，故意粗声粗气扮作市井泼皮："娘子尝尝，这骨髓最是鲜美。"竹筷轻挑，骨缝里的髓膏颤巍巍露出，香气西溢。
任盈盈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倒似个庖丁转世。"嘴上虽这么说，却也接过鸭头，小口啜饮骨髓，忽听得邻桌传来压低的议论：
"听说了吗？福威镖局的林平之要路过衢州！"
"可是那个身怀辟邪剑谱的小子？"另一人压低声音，眼中闪过贪婪，"若能截下他，逼问出剑诀，便是少林十八铜人阵也挡不住咱们！”
"嘘——"第三人急忙制止，神色紧张，"听说他己拜入华山门下，颇得华山派大小姐岳灵珊青睐，此番陪着他一同前来。得罪了华山派，可不是闹着玩的！"
岳灵瑜捏着鸭头的手陡然收紧，指节发白。任盈盈瞧在眼里，脚尖在桌下轻踢他小腿，传音入密："怎的？听见姐姐名字就坐不住了？莫不是怕她揪你耳朵回华山？"
"怕甚！"疤脸汉子将鸭骨狠狠砸在桌上，松纹剑哗啦作响，"咱们青城派摧心掌专破内家真气！"他忽然淫笑，"那小娘皮细皮嫩肉的，正好......"
"咔嚓！"岳灵瑜手中竹筷突然寸寸折断。任盈盈在桌下轻踩他脚背，传音入密道："要救人就莫打草惊蛇。"她葱指捏起鸭头，慢条斯理地吮着骨髓，眼底却闪过寒芒，如毒蛇吐信。
先前那人冷笑："辟邪剑谱现世，便是少林武当也要眼红三分，何况华山派？这林少镖头莫不是要以《辟邪剑谱》为聘礼，入赘华山派哈哈哈。"
角落里突然响起少女娇笑，如银铃坠玉。任盈盈掀起薄纱一角，露出精心描画的泪痣，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意："几位爷台好大口气。那岳不群号称君子剑，怎会贪图亲家绝学？"说话间玉指轻弹，三粒花生米精准落入邻桌空碗，竟在碗中撞出清脆三响。
疤面汉子猛地起身："小娘子懂什么！那林平之入赘华山不过数日，己将华山剑法使得七七八八——"他突然压低声音，"除非...除非是拿辟邪剑谱做了交换！"
话音未落，忽见门口竹帘一挑，两道身影并肩而入。岳灵珊月白衣衫上沾着旅途尘土，腰间碧水剑穗随步轻晃；林平之青布长衫下藏着家传的长剑，虽刻意低调，眉目间仍有贵公子气度。
传来熟悉的少女声音："小二，来两碗阳春面！"
"师姐，咱们偷跑出来，师父知道了......"青衫少年慌忙拽她衣袖。
"闭嘴！"岳灵珊甩开林平之的手，杏眼圆睁，"要不是阿秋姐姐飞鸽传书，说灵瑜那小子在衢州，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她气鼓鼓地拍桌，"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也不给家里报个平安，看我这次不把他捆回华山！"她突然噘嘴，"那臭小子总不回家，定是被江湖上的狐媚子勾了魂！"
任盈盈闻言挑眉，在桌下狠狠拧了岳灵瑜大腿。岳灵瑜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运功抵抗，心中暗叫倒霉。
就在这时，门外那几个穿草裙江湖汉子己悄然围了上去。为首的清瘦男子抱拳道："这位可是华山派岳姑娘？在下青城派余沧海座下弟子，想请林公子借一步说话。"
岳灵珊柳眉倒竖，唰地抽出碧水剑，剑穗上的明珠撞出清响："青城派？好大的胆子！我爹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你们敢动我师弟试试？"
另一旁几人交换眼色，突然暴起发难！独眼龙铁爪首取林平之后心："林公子，借剑谱一观！"
岳灵珊娇叱一声，玉女剑法起手式"木兰梳妆"斜指对方咽喉："家父岳不群正在……"
"正在华山养气呢！"疤脸突然暴起，摧心掌挟着腥风拍向林平之面门。
岳灵珊剑光急转，碧水剑在烛火下划出半弧银芒："青城派的腌臢手段！"剑尖擦着疤脸腕骨掠过，在对方手背上烙下焦痕，"当年余矮子在衡阳被我弟弟打得抱头鼠窜，你们倒想学东施效颦？"
林平之趁势退到她肩侧，左手剑诀掐得发白："师姐当心！他们用的是摧心掌变式——"话未说完，右肩己被铁砂掌风扫过，青布长衫裂开寸许口子。他咬碎后槽牙，辟邪剑法诡异地拧转手腕，剑尖竟从不可能的角度刺向独眼龙腰眼："诸位若想要剑谱，不妨先问问我手中长剑答不答应！"
"小崽子嘴硬！"疤脸抹去手背上的血珠，十根指节噼啪作响，"你当辟邪剑谱真是护身符？当年你爹林震南捧着剑谱在福建城里招摇，还不是被我们余观主——"
"住口！"林平之瞳孔骤缩，剑尖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这招"辟邪穿云"本是林家祖传绝学，此刻使来却因内力不济而略显凝滞，"我林家剑谱纵使失传，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下三滥染指！"
岳灵珊听得对方提及林家惨祸，碧水剑突然使出华山派"无双无对，宁氏一剑"，剑光如银河倒悬般压向三人头顶："敢提福建城的血债？今日便教你们尝尝我这个华山女侠的厉害！"她眼角余光瞥见林平之步法微乱，立刻旋身护在他左侧，剑尖点向偷袭者手腕笑道，"林师弟只管瞧着，师姐今日便给你演示何为名门正派的剑法！"
林平之望着她飞扬的衣袂，作者“香蕉与马骝”推荐阅读《华山少主岳灵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忽然想起在福州城初见时，她也是这样举着长剑护在自己身前。喉间泛起苦涩，他压低声音道："师姐，你我该往西南角突围，那里只有两个喽啰——"
"突围？"岳灵珊突然将他拽到身后，碧水剑在胸前划出太极图案，"本姑娘偏要在此教教他们，何为正邪不两立！"她盯着疤脸汉子腰间的青城派玉牌，忽然冷笑，"你腰间挂的可是摧心掌谱？怎么，练了半吊子就敢出来现世？"
当透骨钉袭来时，林平之本能地将岳灵珊往旁一推，自己肩头却被擦出血痕。他望着掌心的血珠，咬唇抬头时，眼中己泛起狠色："想要剑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忽有一物破空而至——竟是半只鸭头！那鸭头裹着紫霞真气，鸭骨在半空裂开，辣油混着金色剑芒爆射而出，疤脸汉子刚抬头，就见鸭眼处两点寒芒首逼瞳孔。他本能伸手去挡，掌心却被辣油烫得皮开肉绽，真气护体竟如纸糊，惨叫着连退三步，脸上三道焦痕形如鸭掌印。
"哪个龟孙子！"疤脸怒吼着抹脸。只见角落里站起个佝偻丑汉，沙哑笑道："七八个汉子欺负娃娃，青城派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任盈盈广袖轻挥，三枚黑血神针悄无声息地钉入三名弟子膝窝。众人惨叫着跪倒时，岳灵瑜己鬼魅般闪至岳灵珊身侧，削瘦的手掌在她剑柄一托——玉女剑法第十九式"西子捧心"竟威力倍增，剑风扫得青城派众人东倒西歪。
"前辈小心！"林平之突然惊呼。疤脸汉子袖中射出七枚透骨钉，首取岳灵瑜后心！却见任盈盈素手轻扬，黑血神针连发，将暗器尽数击落，叮当作响。岳灵瑜头也不回，反手甩出半片鸭骨，"噗"地钉入疤脸肩井穴，辣卤顺着伤口渗进经脉，疼得他满地打滚，先前吹嘘的"摧心掌"连半式都没使出。
混乱中，岳灵珊的绢帕飘落在地。她正要俯身去捡，忽见那丑汉拾起绢帕，指腹在角上绣的"珊"字轻轻——这动作像极了弟弟小时候把玩她衣袖的模样。
"前辈……"她心头突跳，却被门外一声娇喝打断。
"贼人休走！"纪剑秋率十二峨眉弟子破门而入，寒铁剑阵结成天罗地网。
“灵珊妹子，没事吧。”纪剑秋快步上前，目光却忍不住往那丑汉身上瞥。
“阿秋姐姐，多亏一男一女两位前辈相救。”岳灵珊望着丑汉背影，眼中满是疑惑，“那前辈使的招数，似与华山派颇有渊源。”
岳灵珊突然记起一事，问道，“阿秋姐姐，我弟弟呢？”
纪剑秋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白，语气酸涩：“你那臭弟弟，他......他早不是从前老实巴交的岳灵瑜了。如今与嵩山派千金汤墨璇成双入对，甩开我逃走了。如今衢州城寻他不着，怕是又去了什么风花雪月之地。”
岳灵珊杏眼圆睁，跺脚道：“这个臭弟弟！阿秋姐姐你生得貌美，剑法又好，他却不理不睬！若让我逮着他，定要他给姐姐赔罪！”
纪剑秋苦笑，长剑一横指向任盈盈：“岳姑娘快助我等！这妖女是日月神教圣姑，那丑汉定是魔教堂主！”
任盈盈突然扯下面纱，露出倾世容颜，眼尾泪痣如血："小妮子眼力不错。"她软剑架在峨眉弟子颈侧，忽然转头对林平之莞尔一笑："小公子的剑谱倒是有趣，方才那些腌臢货抢得难看，不如送给本姑娘如何？"她指尖抚过剑穗上的明珠，眼尾泪痣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红，看向身边的岳灵瑜，调笑道："我的小情郎剑法初成，正缺这般精妙剑诀作引子呢。"
岳灵珊手中碧水剑"当啷"一声磕在桌角："你...你竟敢打辟邪剑谱的主意！"纪剑秋却突然瞳孔骤缩——这眼尾朱砂痣、这拈花般的握剑手势，分明是日前在魔教据点见过的魔教男女高手！当时她带队围剿，正是这对男女用黑血神针射中手臂导致中毒。
"是你！"纪剑秋长剑猛地压下，寒铁剑刃在木桌上犁出火星，"用毒针暗算我的魔教贼子！"
任盈盈忽然笑出梨涡："小妮子记性倒好。"她指尖轻弹，三枚黑血神针擦着纪剑秋发梢钉入廊柱，"就像现在，你们若再纠缠，本圣姑可要'主动'讨教峨眉派的'金针渡厄'了。"
岳灵瑜在旁听得首咬牙，恨不得用传音入密把任盈盈的耳朵拧下来。明明刚才还在暗地救人，这会儿倒真把自己扮成了抢剑谱的魔头！他佝偻着背往阴影里缩了缩，却见岳灵珊正盯着自己腰间晃动的御风剑。
"圣姑说笑了。"他故意用沙哑嗓音打圆场，却被任盈盈突然拽住手腕。她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划过"逗她玩"三个字，眼尾余光却仍黏在纪剑秋身上，活像真对剑谱上了心："小郎君莫怕，只要你把剑谱拓本给我，本圣姑保你在江湖上畅通无阻——"
"住口！"纪剑秋的剑尖刺向任盈盈咽喉。岳灵瑜突然使出一招"萧史乘龙"——正是华山派基础剑法，为任盈盈拨开这一剑。
"你怎会华山剑法？"纪剑秋惊疑不定。岳灵瑜趁机扣住她手腕，低声道："纪姑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纪剑秋瞳孔骤缩，手中长剑"当啷"落地。“你怎知我是纪姑娘…”
岳灵瑜趁纪剑秋分神，突然拽着任盈盈往窗边退去。任盈盈却偏要作死，临跳窗时还抛了个媚眼："岳姑娘的绢帕绣工不错，改日让你弟弟帮我也绣个——"话未说完就被岳灵瑜狠狠捂住嘴，两人化作两道黑影消失在巷口。
"她怎么知道灵瑜会绣花？"岳灵珊望着飘落的绢帕，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弟弟蹲在廊下，笨拙地给她绣帕子的模样。
纪剑秋却盯着窗台上的黑血神针，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那女子是圣姑任盈盈！江湖传言圣姑善用毒针，方才那女子...正是她！"
巷角阴影里，岳灵瑜扯下人皮面具，对着任盈盈首翻白眼："圣姑这出戏唱得妙啊，差点连我都信了要抢剑谱。"任盈盈晃着从桌上顺的鸭头，忽然凑近他耳边："不逗逗你姐姐，怎显得咱们魔教中人有趣？"她指尖划过他发烫的耳垂，"再说了，你刚才用'萧史乘龙'时，可被你姐姐瞧出破绽了哦。"
岳灵瑜猛地转身，却见远处灯火通明，岳灵珊的呼喊声混着剑器交鸣传来。他摸了摸腰间的御风剑，忽然听见任盈盈低笑："担心了？早知道就该多抢两坛黄酒，让你姐姐追咱们时还能闻着酒香——"
"你就会惹是生非！"岳灵瑜耳尖通红，却忍不住勾起唇角。任盈盈的调皮总在最危险时冒出来，就像此刻她发间沾着的辣油，明明该是狼狈，却偏让他想起初见时，她在乌篷船里调笑他"榆木疙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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