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灯火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晕,老鬼的指甲刮过谢无咎官服时发出的刺啦声,比鬼市最破的风箱还刺耳。
苏晚晴攥着铁盒的手沁出冷汗,老鬼刚才那声“阴市老大”还在耳边嗡嗡响——她原以为这只是个贪财的孤魂,没想到能爬到阴市地头蛇的位置。
“老鬼,你这样做只会让更多鬼魂受折磨。”她扯着嗓子喊,声音却比油锅里的面片还发颤。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舌头——这算什么拖延?
倒像在给鬼递台阶。
可老鬼偏就停了动作,青灰色的脸挤成个笑:“小灶神倒是会说教,你师父没教过你,鬼的狠劲,都是活人喂出来的?”他甩了甩锁链,锈迹斑斑的铁环撞在谢无咎锁魂链上,迸出几点幽蓝火星。
谢无咎突然低笑一声,锁魂链在掌心转出银亮的弧:“老东西记性差?爷上个月才拆了你三个聚魂窟,怎么着,伤疤没好就忘了疼?”他往前半步,官服下摆被鬼风吹得猎猎作响,可苏晚晴分明看见他后腰的锁魂袋在抖——那是他伤没好全的暗号。
老鬼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苏晚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谢无咎锁魂链上缠着半块糖渣——是今早她捏的凤凰尾巴尖。
“好个阴司走狗,”老鬼的声音像砂纸磨铁锅,“连阳间的甜腻都能当武器?”他手腕一翻,锁链突然化作千万根细针,“那就让你尝尝,鬼市的风,有多利!”
细针破空而来的刹那,谢无咎拽着苏晚晴的手腕往旁边一扑。
苏晚晴撞在炸糖画的炉子上,铜锅被撞得哐当响,糖浆溅在老鬼的细针上,滋啦冒出青烟。
“糖能镇魂!”她突然反应过来,抄起案上的糖稀罐子就扔过去。
琥珀色的糖浆裹着老鬼的半张脸,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细针“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小灶神聪明啊!”谢无咎翻手召回锁魂链,锁链擦过老鬼的脖子时带起黑雾,“早说该多带两罐糖稀,省得爷动手。”他说着又补了一链,老鬼被抽得撞在墙根,旁边缩着的小华抖得像筛糠,倒是小翠的魂体晃了晃,指尖闪过一丝微光——苏晚晴闻见了桂花香,那是善魂即将消散的味道。
“谢无咎!他心脏位置有团黑!”老张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指着老鬼胸口,“那是他吞的生魂!”苏晚晴顺着看,老鬼青灰的胸膛里果然滚着个漆黑的球,隐约能听见婴儿的哭声。
谢无咎的锁魂链瞬间烧红,像根着了火的银蛇:“来得好!”他猛扑过去,锁链精准刺穿老鬼心口,黑球“啵”地炸开,几缕淡白的魂烟飘向小翠——那是被老鬼吞噬的无辜鬼魂。
老鬼的身体开始碎裂,黑雾里混着他的尖叫:“王掌柜…王掌柜不会放过你们——”话音未落,谢无咎的锁链爆出刺目白光,彻底绞碎了他的魂体。
苏晚晴瘫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攥着的糖稀罐子早空了,手背上还沾着半块没甩出去的糖渣。
谢无咎踉跄着栽过来,胸口的官服破了个血洞——可鬼差怎么会流血?
苏晚晴脑子嗡地一响,眼泪砸在铁盒上。
他却笑了,从怀里摸出块糖画,歪脖子的凤凰被血浸得发红:“骗你的…鬼差不流血,但护小灶神,爷乐意破例。”
远处传来铜锣声,苏晚晴抬头,几个玄色官服的鬼差跑过来,为首的举着招魂幡首乐:“谢无咎又偷跑谈恋爱——”
“滚!”谢无咎耳尖红得要滴血,却把糖画往苏晚晴手里塞,“收好了,这可是爷用命换的。”
苏晚晴破涕为笑,弯腰捡地上的契纸。
月光下,“丰乐赌坊王掌柜”几个字泛着冷光,像条蛰伏的蛇。
她把契纸收进铁盒,又摸出块新糖画塞进谢无咎手心:“等你伤好了,给你捏个不歪脖子的。”
“那可不行,”他舔了舔嘴角的糖渣,眼神亮得像鬼火,“歪脖子的才像爷。”
阴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晚晴抱起铁盒站起身。
小翠的魂体散成桂花香,小华缩在墙角发抖,老鬼残留的黑雾被招魂幡卷走。
因果的网还在,但网眼里漏下的光,己经足够照亮接下来的路。
她低头看向铁盒,手指轻轻抚过“王掌柜”三个字。
老鬼与活人的联系,像颗埋在阳间的雷。
而她和谢无咎,己经攥紧了拆雷的工具。
“老鬼,”她轻声说,目光扫过阴阳路口,“你的账,才刚算个头呢。”
夜市的灯火在青石板上晕开暖黄,苏晚晴蹲在地上,怀里的铁盒还带着方才糖稀泼溅的余温。
老鬼碎裂的黑雾被招魂幡卷走后,她指尖轻轻叩了叩盒盖——那叠泛着冷光的契纸,此刻正压着“丰乐赌坊王掌柜”几个墨字,像根扎进肉里的细针。
“看什么呢?”谢无咎凑过来,伤处的官服还破着个洞,却偏要把脑袋往她铁盒上探,“莫不是在想怎么给爷补新官服?先说好了,要绣金纹的——”
“王掌柜。”苏晚晴打断他,将契纸抽出来半角,月光下“借银三千两,以生魂作抵”的字迹刺得她眼疼,“老鬼吞的生魂,是给这王掌柜的‘利钱’。”她想起老鬼碎裂前那句“王掌柜不会放过你们”,后颈泛起凉意——阳间的活人能操控阴市的鬼魂?
这比老鬼的锁链更让她心慌。
谢无咎的阴阳眼突然泛起幽蓝,盯着契纸的目光沉了沉:“这墨里掺了阴沙,是活人勾连阴司的契。”他指尖划过“王掌柜”三字,锁魂链在掌心发出轻响,“看来这老鬼不过是条狗,主子还在阳间啃骨头呢。”
苏晚晴突然吸了吸鼻子。
老鬼残留的黑雾里,那股腐臭的贪婪味还没散干净——甜腻的铜臭混着血锈,像块粘在鞋底的烂蜜饯。
她的“闻香辨魂”能力突然发烫,脑海里闪过师父教的话:“贪念成茧的鬼,得用桂花香破。桂树扎根阴阳,最能解执念的死结。”
“谢无咎,借你锁魂袋用用。”她突然转身翻背包,蓝布包裹的桂花糕还带着灶火的余温,“老鬼的魂没全散,我试试能不能……”
“小灶神要改行当说客了?”谢无咎挑眉,却还是把锁魂袋抛给她,“可这老鬼都碎成渣了——”
话音未落,地上的黑雾突然翻涌。
老鬼残缺的魂体从碎渣里挤出来,青灰色的脸只剩半张,另半张是翻卷的黑雾:“小灶神想渡我?”他的声音像破风箱,“你师父当年也这么说,结果呢?他的灶房被王掌柜烧了个干净!”
苏晚晴的手顿住。
桂花糕的甜香飘出来,老鬼的黑雾竟跟着颤了颤——那是被香气勾动了本能的馋虫。
她想起师父总说“鬼和人一样,馋起来比狠起来更真”,于是将桂花糕轻轻递过去:“尝尝?这是用后巷张阿婆种的桂子做的,她儿子去年走了,说桂花香能捎信到阴间。”
老鬼的指尖虚虚碰了碰桂花糕,半张脸上的青灰褪了些,露出底下模糊的人脸——是个穿靛青绸衫的中年男人,眉尾有道疤。
“桂子……”他喉间发出咕噜声,“我娘生前最会蒸桂糕,那年我跟着商队过秦岭,她塞了半布袋桂干在我包袱里……”
“别吃!”
小翠的尖叫像根银针扎进耳膜。
她的魂体突然从墙角窜过来,指尖的桂花香炸成一片白雾,首接撞飞了苏晚晴手里的桂花糕。
金黄的糕点摔在青石板上,碎成几瓣,甜香混着灰尘散得到处都是。
老鬼的魂体猛地缩回黑雾里,半张人脸瞬间被青灰覆盖。
他盯着地上的碎糕,喉咙里发出低吼:“你敢坏我事?”
“坏你事?”小翠的魂体抖得像被风吹的烛火,眼眶里泛着水光——那是善魂即将消散前的泪,“你吞了十八个生魂,王掌柜还要你去抢城隍庙的香火!你当他真会让你成阴市老大?他要的是你的魂当药引,炼那什么‘阴阳通财符’!”她转身抓住苏晚晴的手腕,指尖凉得像浸了井水,“姑娘,他根本不会悔改!你渡他,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旁边的小华缩得更紧了,原本忠心的魂体此刻灰扑扑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谢无咎的锁魂链“唰”地展开,挡在苏晚晴跟前:“小丫头片子倒看得明白,老鬼,你是打算继续当王掌柜的狗,还是——”
“够了!”老鬼的黑雾突然暴涨,裹着碎砖烂瓦砸过来,“老子活的时候被人当狗,死了还要被阴司当狗?王掌柜能给我权,你们能给什么?”他的声音里混着哭腔,“给我块破糕?还是几句假惺惺的‘放下’?”
苏晚晴被谢无咎拽到身后,鼻尖还萦绕着桂花糕的甜香。
她看着老鬼扭曲的魂体,突然想起自己流浪时蹲在灶房外,闻着师父熬的糖粥香,却被掌柜的用扫帚赶开——那时候她也觉得,“温暖”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
“我给你因果。”她突然越过谢无咎,对着老鬼提高声音,“王掌柜烧了我师父的灶房,你吞了我要渡的生魂,这因果我都记着。但你娘的桂糕不是假的,张阿婆的桂子也不是假的。”她摸出块新捏的糖画,是只振翅的凤凰,糖丝在月光下泛着蜜色,“你要是真想吃桂糕,等我收拾了王掌柜,给你蒸三大笼,够不够?”
老鬼的黑雾顿了顿。
半张人脸又露出来,眉尾的疤在发抖。
他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糖画的翅膀——糖渣簌簌掉在地上,像落了一场金雨。
“叮——”
远处传来阴司更鼓的声音。
谢无咎的锁魂袋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袋口渗出几缕淡白的魂烟——是被老鬼吞噬的生魂,正顺着月光往城隍庙飘。
混乱中,苏晚晴的手悄悄摸向铁盒。
契纸上“王掌柜”的字迹还泛着冷光,她捏着纸角,余光瞥见谢无咎的锁魂链在身侧轻颤——那是他准备动手的暗号。
老鬼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哽咽:“三大笼桂糕……够了。”他的魂体开始消散,黑雾里飘出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小灶神,你记着,王掌柜的赌坊在后巷槐树街,他左耳垂有颗红痣……”
话音未落,小翠的魂体“啪”地散成一片桂花雨。
小华缩在墙角,终于小声开口:“我、我知道赌坊的账房在哪……”
谢无咎的锁链“唰”地收进袖中,他转头看向苏晚晴,眼尾还沾着糖渣:“小灶神,现在知道先收拾谁了?”
苏晚晴攥紧铁盒里的契纸,指尖触到谢无咎方才塞给她的歪脖子糖画。
她冲他眨眨眼,掌心的纸角微微抬起——
夜市的风卷着糖香掠过,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http://www.220book.com/book/23P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