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沉入了万载寒冰凝结的深海。时之棱碎片散发的幽蓝光晕,此刻微弱得仅能映亮我紧握的拳头,以及脚下那寸寸龟裂、覆盖着灰白霉斑的岩石。粘稠如实质的黑暗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冰冷的淤泥,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骸骨腥甜。那无处不在的、巨大的“饥饿”感,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注视,而是化作了沉重的、缓慢搏动的**实质**,紧紧包裹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敲击在它冰冷的内壁上。
脚下那点微弱的沙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蛛丝,牵引着我向前。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胸口的贯穿伤在巨大的压迫感下剧烈抽痛,每一次抬腿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高烧让眼前的黑暗都开始扭曲旋转。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剧痛彻底淹没之际,脚下的沙痕,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幽蓝的微光只能照亮我脚边一小圈模糊的、覆盖着灰白尘埃的岩石地面。前方、后方、上下左右,是无边无际、浓稠得化不开的绝对黑暗。没有方向,没有指引。那沉重的“饥饿感”却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仿佛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正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贪婪地汲取着我仅存的生命力和那掌中碎片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磨刀声消失了?不,并非消失,而是被这核心区域的绝对死寂和压迫感彻底隔绝了。但另一种声音,另一种存在,却在这极致的寂静中,突兀地显现出来。
不是沙粒摩擦的低语。
是……呼吸声。
极其微弱、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湿粘感,如同垂死的巨兽在泥沼深处苟延残喘。就在我正前方,不足十步远的黑暗深处!
“谁?!”我嘶声低吼,声音干涩沙哑,在粘稠的空气中几乎传不出去,更像是在喉咙里翻滚。恐惧攫住了心脏,我下意识地将藏有碎片的手死死按在胸前伤处,仿佛那点微光能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幽蓝的光晕,在我紧握的指缝间顽强地透出,如同风中残烛。
这微弱的光芒,似乎惊动了那个黑暗中的存在。
那的呼吸声停顿了一瞬。
接着,是一阵极其缓慢、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沉重的、布满锈迹的锁链在粗糙的岩石上拖动,又像是某种僵硬腐朽的肢体在挪动。
然后,一点极其暗淡、浑浊的光晕,在前方的黑暗中幽幽亮起。
不是时之棱碎片那种冰冷的幽蓝,而是一种昏黄、黯淡、如同朽木即将燃尽时最后一点火星的颜色。这光晕极其微弱,仅仅照亮了它周围不足一尺的范围。
光晕的中心,映出了一张脸。
一张深陷在黑暗与尘埃中的脸。
皮肤是死尸般的灰败颜色,布满了干涸皲裂的纹路,仿佛被风干了千年的树皮。眼窝深陷,几乎只剩下两个黑洞,但就在那黑洞的深处,却闪烁着两点极其微弱、极其诡异的浑浊黄光,如同墓穴中尚未熄灭的磷火。整张脸瘦削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瘪开裂,覆盖着灰白色的尘垢。
这张脸…这张脸…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纵然在极度的痛苦、高烧的眩晕和深渊的恐怖扭曲之下,这张脸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李承乾!**
“殿…下?”我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本能的敬畏,尽管眼前的“人”早己与记忆中那个或骄纵或阴鸷的太子判若两人。
那张灰败干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浑浊的黄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确认了我的存在。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湿粘的呼吸声却急促了几分。
接着,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那只手更是触目惊心!
手臂如同枯枝,皮肤同样灰败干裂。而那只手…那只手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非人的状态!五指僵硬扭曲,指关节异常粗大,指尖部分…指尖部分竟然呈现出一种类似沙粒的灰白色!仿佛血肉正在被某种力量缓慢地侵蚀、沙化!皮肤与沙化的部分交界处,如同腐朽的皮革被强行糅合,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违和感。他的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
他那沙化了一半的食指,极其缓慢、极其费力地抬起,指向了我——准确地说,是指向了我紧捂在胸前、透出幽蓝光晕的手!
“钥…匙…”一个声音,如同沙砾在破败的风箱中摩擦,艰涩、断续、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首接在我混乱的脑海中响起!这声音…这声音虽然扭曲变形,带着非人的杂质,但那底层残存的音色…那属于李承乾的银色残片…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
“不…不…”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狠狠撞在冰冷湿滑的岩壁上,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你不是…你不是太子殿下!你是什么东西?!”巨大的恐惧和认知的崩塌让我几乎失控。
“嗬…嗬…”那沙砾摩擦般的“笑声”在脑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绝望的悲凉。“太子…殿下?早就…喂了这…深渊的…饥荒了…”他深陷的眼窝中,浑浊的黄光死死锁定我的胸口,那沙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贪婪和…痛苦?
“这里…是…它的…胃…囊…”李承乾(或者说,曾经是李承乾的存在)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活物…是…饵食…光…是…灯塔…只有…‘钥匙’…能…延缓…被…‘吃’掉…”
他猛地停顿,那浑浊的黄光剧烈闪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那只半沙化的手痉挛般地抓紧了自己同样灰败的胸口衣襟,那朽木般昏黄的光晕也随之剧烈摇曳。
“他们…也…来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丝…恐惧?“侯君集…的…猎犬…磨刀的…声音…在…撕开…屏障…他们…带着…焚灭…的…火…”
他猛地抬起头,那深陷的眼窝“瞪”着我,浑浊的黄光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迫:
“碎片…给我!快!”他那沙化的手指向我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属于废太子的、深入骨髓的颐指气使,即使在如此非人的状态下,依然顽强地残留着。“只有…融入…‘它’…才能…隐藏…才能…不被…侯君集的…火…烧成…灰烬!也…才能…延缓…被…‘吃’…光!”
“融入…它?”我浑身冰冷,看着他那沙化的手指,看着他那非人的状态,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我的理智:他变成这样,难道就是因为接触了时之棱碎片?或者…更深地接触了那个“它”?这就是他所说的“延缓被吃光”的代价?!
“别…信…他…”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要消散的砂砾摩擦声,如同游丝般在我意识边缘挣扎响起!是沙灵?!它似乎还未完全消散?“他…也在…被…‘吃’…他…想…用…钥匙…交换…苟活…时间…延缓…沙化…”
沙灵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掐断。
李承乾(或者说是占据了他残躯的深渊之物)似乎并未察觉这微弱的警告。他那只半沙化的手依旧固执地伸向我,浑浊的黄光死死盯着我藏匿碎片的胸口。他灰败的脸上,干裂的嘴唇扭曲出一个极其难看、非哭非笑的弧度:
“给我…钥匙…否则…等他们…找到…这里…或者…等它…彻底…醒来…我们…都…是…食物…”他艰难地喘息着,那湿粘的声音如同破漏的风箱,“或者…你…想…变成…我…这样…被…一点点…啃噬…沙化…连…魂魄…都…不得…解脱?”
掌心的时之棱碎片猛地一阵剧颤!灼热的搏动感前所未有地强烈,幽蓝的光晕骤然明亮了一瞬,仿佛在抗拒,又仿佛被前方李承乾身上散发的那股腐朽昏黄的光晕所吸引、所共鸣!
与此同时,那仿佛被隔绝在厚重屏障之外的、低沉规律的磨刀嗡鸣声,隐隐约约地,似乎…真的穿透了浓稠的黑暗与沉重的压迫感,变得清晰了一丝!
前有深渊中异变的废太子索要“钥匙”,后有侯君集磨刀霍霍的追兵逼近。
我背靠着冰冷滑腻、仿佛巨大生物内脏壁的岩壁,看着黑暗中那只伸向我的、半是枯骨半是沙化的手,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象征死亡与焚灭的磨刀声。
掌中的碎片灼热跳动,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也如同握着唯一绝望的希望。
深渊在蠕动,饥饿在低吼。
抉择的时刻,就在这连光都被吞噬的绝对黑暗里,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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