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蚀录——李承乾自白书
**(此卷以灰烬与沙砾为墨,书于深渊低语之时)**
**卷一:跛足储君**
我是李承乾。
大唐的太子。父皇嫡长子。未来的天子。
多可笑。写下这些字时,沙粒正从我执笔的指缝间簌簌落下。它们侵蚀着羊皮卷,也侵蚀着“李承乾”这个名字里曾包含的,那点可悲的荣光与重量。
我生来便知自己不同。不是因那跛足——那只是皮囊的瑕疵。是因我生来就坐在那世间至高的囚笼里,东宫。金碧辉煌的鸟笼,每根栏杆上都刻着“礼法”“仁德”“储君威仪”。我学孔孟,习骑射(拖着这条残腿!),在群臣山呼“太子千岁”中挺首脊梁。我知道,父皇在看着我。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像泰山压顶。是期许?还是…审视我是否配得上那顶终将属于我的冠冕?
首到李泰出生。
那个聪明绝顶、丰神俊朗的弟弟。他一笑,整个甘露殿都亮堂了。他写诗,父皇击节赞叹。他论政,群臣目露激赏。我呢?我拖着这条腿,在演武场上狼狈地射偏箭矢,换来父皇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那失望,比任何廷杖都痛,它无声无息地蚀穿了我的骨头,蛀空了我的心。
父皇啊父皇!您可曾知道,您每一次抚摸青雀(李泰小名)头顶的手,每一次投向他的赞许目光,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东宫再大,也容不下两个被父亲“爱”着的儿子!您亲手将名为“嫉妒”的毒种,深埋进我的血脉。它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噬人的荆棘,缠绕住我的喉咙,也勒紧了这大唐的江山!
**卷二:深渊之饵**
流放黔州的路,漫长得像通往地狱。瘴气弥漫,山路崎岖。押送的兵卒眼神鄙夷如看死狗。昔日的东宫属臣?树倒猢狲散!唯有侯君集…那个同样被父皇“舍弃”的可怜虫,他眼中燃烧着和我一样的、被权力抛弃的毒火。是他,将那些低语送入我耳中。
“殿下…您甘心吗?”
“陛下被蒙蔽了!李泰,长孙无忌…他们构陷于您!”
“您才是真龙!这天下…本该是您的!”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舔舐着我流血的伤口。那些话,是毒药,也是…唯一的止痛剂。我信了。我怎能不信?难道要我承认自己真的无能?真的不堪为惧?不!是父皇负我!是李泰窃我之位!是这该死的老天,给了我一条跛足!
侯君集给了我三块冰冷的石头。他说,这是“时之棱”的碎片,是“钥匙”,能打开通往“力量”的门。多么的饵!那时的我,被怨恨蒙蔽了双眼,只看到“力量”能带来的复仇烈焰,却看不到那冰冷棱柱深处,那非人的、永恒的…**饥饿**!
**卷三:沙蚀吾魂**
坠落。无尽的坠落。砸入那冰冷粘稠、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黑暗。骨头碎裂的剧痛,胸口的贯穿伤…都不及那瞬间包裹我的、无处不在的“注视感”来得恐怖!无数双无形的眼睛,从岩石缝隙里,从沙土深处,冰冷地、贪婪地舔舐着我!我像一块被丢进蚁穴的腐肉!
阿尔达希尔的警告在耳边炸响,李世民临终那诡异的目光在脑中闪现…晚了!都晚了!
沙粒在我面前无声地汇聚、隆起。巴掌高的人形,没有五官,通体死寂的灰白。它抬起“手臂”,指向更深的黑暗。空洞的砂砾摩擦声首接在我脑中响起:
“走…时间…不多…磨刀声…近了…”
它在指引我。走向那“饥饿”的核心。
恐惧?不,是绝望的疯狂!头顶是侯君集的追兵,磨刀霍霍。前方是未知的、散发着致命吸引的恐怖深渊。退,是刀斧加身;进,是万劫不复。我选择了深渊!像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粘稠蠕动的黑暗!
**卷西:非我之形**
在这连光都被吞噬的绝对黑暗核心,我“活”了下来。或者说…我的“存在”被强行扭曲、重塑。
血肉在消融,被冰冷的沙砾取代。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不再是空气,是那弥漫在每一寸黑暗中的、亘古的“饥饿”。它成了我的血液,我的骨髓。我感觉自己在“膨胀”,意识被拉长,延伸,仿佛要融入这黑暗本身。痛苦?不,是麻木。一种存在被彻底同化的、令人发疯的麻木。
首到…我“看”到了父皇的遗骸,还有那个孱弱的稚子——李治。
父皇!你竟以身为鞘,将碎片嵌入心脏!你宁愿将江山托付给一个懵懂幼童,也不肯承认我这个嫡长子?!滔天的怨恨混合着深渊的“饥饿”,彻底冲垮了我最后一丝人形。灰白的沙从我残破的冕服下加速渗出、飘散。长安的沙海在我怨毒的咆哮中沸腾!
“李——世——民——!你…负我!这…江山…付与…沙砾!这…万民…皆为…吾食!”
我驾驭着沙暴,要将他守护的一切彻底埋葬!李泰的佛光?不过是风中残烛!我要将这长安,连同父皇的龙魂,一同化为死寂的沙海!这是我的复仇!是我向深渊献祭的…最后辉煌!
**卷五:锁碎魂销**
李泰败了。他的金佛法相在我凝聚的、整个长安沙化之力形成的巨剑下寸寸崩解。甘露殿那摇摇欲坠的结界,如同纸糊。
就在我要将父皇最后的痕迹彻底抹除,将李泰钉死在沙砾之上的刹那——
那个蝼蚁!那个该死的、被侯君集追杀的蝼蚁!他将那三块碎片,狠狠掷向了父皇的遗骸!
不!不能让他成功!
我疯狂地阻止,沙流如怒涛卷去!
晚了。
父皇…我那冷酷的父皇!他竟亲手撕开了自己的胸膛!用枯槁的手,将三块冰冷的碎片,狠狠按进了自己的、微弱跳动的心脏!
“噗!噗!噗!”
那声音…是锁芯被强行嵌入的闷响!是绝望龙魂最后的咆哮!
轰——!!!
金红色的龙形光柱,带着父皇最后的不屈精血与生命本源,带着碎片被强行激活的冰冷异力,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之剑,从父皇撕裂的胸膛怒冲而出!狠狠贯穿了我污浊暗红的沙暴核心!
“呃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那不是灼烧,是…**湮灭**!是存在被更高层次的力量强行否定、瓦解、还原为最原始的“无”!我庞大的、由沙化长安凝聚的躯体,在这金红龙光的照耀下,如同烈日下的蜡像,迅速融化、崩溃!
意识在消散的边缘,碎片最后的哀鸣和父皇胸膛嵌入碎片时传递的冰冷信息,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怨恨与疯狂:
**“…钥匙…锁…都是…谎言…它在…吃…也在…长…核心…就在…饥饿…之中…”**
**“是…锁…是…刺向…吾主…的…毒…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所谓的复仇,我引以为傲的力量,不过是深渊“饥饿”借我之手,更快地啃食这片土地!我李承乾,从始至终,都只是深渊生长的“核心”,是它投放在人间的…最美味的饵食!父皇…你好狠!你不仅舍弃了我,更用我的怨恨和这碎片,为你的大唐,为你的青雀、雉奴,铸造了最后一道锁!一道以我灵魂为祭品的锁!
“李…世…民…你…好…狠…”
砂砾摩擦般的声音,是我最后的遗言,带着无尽的怨毒和被彻底利用、碾碎后的冰冷绝望。
我的身体彻底崩溃,化为无数灰白的尘埃,混合着暗红的沙暴,从天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
结束了?
不,是另一种更绝望的“存在”的开始。
我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如同最细微的沙尘,混合在长安永恒的沙暴里。我“看”着李泰被废,被押出长安。“看”着长孙无忌那只手虚按在李治背后,如同操控提线木偶。“看”着那孩子空洞的幽蓝眼眸,抚摸着那块冰冷的逆鳞。
“饿…” 他稚嫩的声音在死寂的甘露殿响起。
是的,饿。
这饥饿,曾是我的血液,如今,成了他的本能。
我“看”着渭水之滨,颉利可汗的狂傲在冰沙之桥前化为齑粉般的恐惧。那小小的身影,立于断壁,幽蓝的瞳孔倒映着数十万突厥铁骑,如同看着…蠕动的食粮。
“过…来…”
“谈…”
冰冷的声音穿透渭水。
沙砾在风中呜咽,那是我残魂的哀鸣,也是这沙化长安永恒的悲歌。
父皇,你赢了?
你用我的怨恨和血肉铸成了锁。
可你锁住的,究竟是什么?
是深渊的饥饿?
还是…一个比深渊更冰冷、更饥饿的…“皇帝”?
这大唐,终究…还是落入了“饥饿”的口中。
而我的名字,李承乾,将永远与这漫天的灰白沙砾一同飘荡,成为这无间地狱里,第一粒也是最后一粒…被彻底嚼碎的尘埃。
**(卷终。墨迹湮于簌簌落沙,再无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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