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吉普车便再次启程。越往前开，道路越是崎岖，人烟也越发稀少。车窗外的景物从平原逐渐变成了连绵起伏的丘陵和山地，空气也变得愈发清新冷冽。
经过了近一天的颠簸，傍晚时分，吉普车终于在一处被高墙和铁丝网包围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军人站岗，神情肃穆。这里看起来不像普通的单位，倒像是一处军事禁区。
厉峥嵘下车，与门口的哨兵交涉，出示了证件。哨兵仔细核验后，敬了个军礼，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吉普车驶入院内，沈清歌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几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松林之间，环境清幽，但也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萧索。这里不像医院那么喧嚣，也不像普通的疗养院那样轻松，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到了。”厉峥嵘将车停在一栋小楼前，对沈清歌说，“我们要见的人，就住在这里。”
两人下车，立刻有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看起来西十多岁的中年医生迎了上来。他看到厉峥嵘，脸上露出一丝急切：“厉队长，你们可算来了！这位就是……沈同志吧？”
“是的，李院长，这位是沈清歌同志。”厉峥嵘介绍道。
“沈同志，你好你好，路上辛苦了。”李院长热情地伸出手，但眉宇间的忧色却丝毫未减，“情况……不太好。陈老他，这几天又不肯配合治疗了，连饭都不怎么吃。”
陈老？沈清歌心中记下了这个称呼。看来，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带我们去看看吧。”厉峥嵘说道。
李院长点点头，领着他们走进小楼。楼道里很安静，铺着地毯，几乎听不到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们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前。李院长示意他们小声，然后轻轻敲了敲门：“陈老，您醒着吗？厉队长来看您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李院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对厉峥嵘苦笑道：“陈老他……脾气还是那样。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沈同志，陈老的情况比较特殊，他身体很虚弱，但精神上……受过一些刺激，对陌生人很警惕，甚至有些……排斥。你一会儿进去，千万别被他吓到，也尽量顺着他一些。”
沈清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李院长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房间很宽敞，布置得也算舒适，但光线有些昏暗，窗帘拉得很严实。一个干瘦的老人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
“陈老，厉队长和一位……一位新来的同志来看您了。”李院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
床上的老人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
厉峥嵘上前一步，声音沉稳：“陈老，我是厉峥嵘，您还记得我吗？”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才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吵什么吵！都给我出去！我谁也不想见！”
李院长面露尴尬之色，对沈清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介意。
沈清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房间里很整洁，但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床头柜上放着几本翻得很旧的书，大多是关于物理和数学的。旁边还有一个空的药瓶。
厉峥嵘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沈清歌也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她没有急着开口，也没有试图靠近。她知道，对于一个精神高度警惕和排斥外界的人来说，任何急切的举动都可能引起反效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
突然，床上的陈老猛地翻过身来，一双浑浊但异常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清歌：“你是谁？他们又找了什么人来糊弄我？”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儒雅的轮廓。只是此刻，那张脸上满是戒备和不信任。
“陈老，您好，我叫沈清歌。”沈清歌的语气平静而温和，没有丝毫的退缩或慌乱，“我不是来糊弄您的，是厉队长请我来……看看您。”
“看我？看我什么？看我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没死吗？”陈老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从床上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因为身体虚弱，又跌了回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院长赶紧上前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是想害我！”
厉峥嵘皱了皱眉，但没有阻止。他知道陈老现在听不进任何劝说。
沈清歌看着眼前这个暴躁而虚弱的老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他一定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陈老，”沈清歌等他咳嗽稍缓，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我不知道您以前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您为什么不信任我们。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来这里，没有任何恶意。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聊聊天。如果您不愿意，我也可以不说话，就在这里陪着您。”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坦荡，反而让陈老微微一怔。他见过太多医生和护士，他们要么小心翼翼地讨好他，要么就是例行公事地给他检查、喂药，像沈清歌这样平静地与他对视，甚至提出“陪着他”的，还是第一个。
陈老死死地盯着沈清歌，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但沈清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量。
过了许久，陈老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没什么好聊的。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安静安静。”
虽然语气依旧不善，但比起刚才的激烈反应，己经算是缓和了不少。
李院长松了口气，对厉峥嵘和沈清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出去。
三人轻轻退出了房间。
“沈同志，让你见笑了。”李院长有些歉意地说，“陈老他……哎，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他以前是国内顶尖的物理学家，为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后来因为一些……一些事情，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身体和精神都垮了。上面非常重视，让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可是他根本不配合。”
厉峥嵘补充道：“陈老掌握的一些关键技术，对我们目前正在进行的一个重要项目至关重要。但那些资料和数据，只有他脑子里有。如果不能让他恢复过来，我们的项目将会面临巨大的困难。”
沈清歌这才明白，为什么上级会对这个人如此重视。这不仅仅是治病救人，更关系到国家的重要科研项目。
“我明白了。”沈清歌点了点头，“李院长，能跟我说说陈老平时的饮食起居，还有他以前的一些喜好吗？”
李院长见她没有被吓退，反而主动了解情况，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当然可以！我们去办公室详谈。”
接下来的时间，沈清歌详细地向李院长了解了陈老的所有情况，包括他的病史、治疗方案、日常作息，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生活习惯。她听得很仔细，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让李院长都感到有些惊讶。这个年轻的姑娘，问问题的角度非常独特，往往能切中要害。
傍晚，厉峥嵘找到沈清歌，看到她正在灯下翻看李院长给的一些关于陈老病情的记录，还有几本陈老以前常看的物理学专著。
“怎么样？有头绪吗？”厉峥嵘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清歌放下手中的资料，揉了揉眉心：“情况确实很复杂。陈老的身体亏空得很厉害，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精神抑郁，导致他的身体机能全面下降。精神方面，他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被害妄想。常规的治疗方法，对他效果不大，反而可能加重他的抵触情绪。”
厉峥嵘的心沉了沉：“那……还有希望吗？”
沈清歌抬起头，迎上厉峥嵘的目光，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芒：“有。不过，我们需要换一种方式。对付这种‘贵客’，得另辟蹊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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