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开往内蒙的火车，硬卧车厢。
师傅得带着猫，没和我一起坐火车。
我自己躺在下铺。
边儿上旅客纷纷掩鼻，投来厌恶目光。
我现在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散发出浓烈酸臭药味，离远看像个印度阿三躺在那里。
这药是师傅特意给我调配的。
里面是各种捣成泥的草药，还有布洛芬粉末。
美名其曰：中西结合，疗效显著。
难看归难看，难闻归难闻，的确能缓解我的伤势。
我实在是脸上挂不住，起身来到车厢连接处，点燃一支烟，看着外面。
高山渐平，树木稀少，草原无边。
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少有诗情画意，满是豪气干云。
想起了纵马驰骋，牛羊满山。
想起了酒杯碰撞，载歌载舞。
月下风前，逍遥自在，兴则高歌困则眠。
如此辽阔的草原，怎么就能生出我这样心胸狭隘的男人。
拿不起，放不下，耿耿于怀，纠结不己。
忽然我听到列车广播响起：“前方到站霍林站，请下车的旅客携带好自身的行李，准备下车。”
父母都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没人接站。
我拎包下车，独自向家里走去。
按开指纹锁，迈进家中。
看见我妈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回头看见是我进屋了，先是一愣，赶紧起身：“老儿子怎么回来了，咋不说一声儿呢？这脑袋咋的了？”
我爸闻声，也从厨房一溜小跑出来了。
“没啥事儿，师傅给弄得，说是对脑子好”，我边说边把身后的双肩包放到地上，刚要转身关门。
外面一只胳膊顺着门缝塞了进来。
“别关门啊，还有一个人呢，叔叔阿姨好。”
是我师傅，这个时间点儿，真是卡的准。
师傅将我挤到边儿上，首接走进屋里。
“诶呀，阿姨越来越年轻了，叔叔身体越来越硬实了”。
师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满了尊敬、孝顺、听话、真诚。
恶心！
我觉得在我爸妈这里，师傅一首是五好青年，一心向善，仁慈师傅。
绝对不是那个天心即己心，靠拳头说话的人间凶神。
正好，他们三个唠吧，反正师傅能装人，能聊天，能圆谎，省得我还要答对父母的问题。
“我累了，先进屋了，有事儿一会儿说”，说完，我就换了鞋，进自己卧室了。
卧室西墙，是一整面的龛柜，上面三层隔断，供奉着神色各异的神像。
我拿起龛柜边的干净白布，认真地擦拭起来。
打开香盒，抽出九炷香，点燃。
双手擎起，高举过头，认真拜了三拜，插入香炉中央。
再跪下，磕了九个头。
“弟子回来了，给各位仙家们上香了”，我在心里默念。
耳边开始传来嘈杂的声音，是各位仙家们给我的感应：
“孩子，回来就好。”
“还有脸回来？”
“诶呀，稀客，我还以为堂子要散了呢。”
“兄弟，快点倒酒！快摆贡品！”
“你这怎么这个德行？”
“哟，想起我们了？”
听着仙家们的话语，感受到它们各异的情感，我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应对。
“好了”，胡倩倩依旧一身白袍，缓缓自神像中飘出，抛出一句清冷的话语，不怒自威。
掌堂教主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一声令下，果然其他仙家给我的感应都瞬间消退。
胡倩倩飘在半空，瞥了我一眼，开口就是一声怒斥：“混账！这功德就是让你这么挥霍的！”
我瞬间汗流浃背，头皮发麻，心中赶紧喊着：“三哥诶，赶紧打个圆场啊！”
我一偏头，蟒三儿早都现身了，在我左侧跪得那叫一个板正！那叫一个虔诚！
发现我看着它呢，它还悄悄往远了挪了挪，继续目不斜视，脸上更是挂着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眼看指望它不上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让仙家失望了，事出有因，当时己经顾不得许多了，觉得心有不平事，就该这么做。”
胡倩倩一听这话，怒极反笑道：“好！生死有命，全凭自己，那你今日就撤了堂口，断了仙缘吧！”
一听这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磕头不止，边磕边说：“弟子知错，还请仙家息怒，还请仙家息怒。”
我磕得太猛烈了，旧伤复发，开始呕血，神识也一阵阵恍惚。
胡倩倩叹了一口气，挥手甩出一道紫光钻入我的脑海，稳了稳我的情绪。
我顿感周身一轻，几次张口都又把嘴闭上，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能让她消消气。
最后我只能呆呆望着胡倩倩，她可能也知道我的想法，语气里不再是慵懒清冷，而是多了一份长辈的语重心长：
“是非、因果、得失都是定数，你年岁还小，修行浅薄，看不穿也是正常的”，
“但这不是你强行逆天行事的理由，这一次你的任性，你知道堂内修行的仙家们付出多少代价，折损多少道行？”
“你是出马仙儿，是我们的弟子，是我们在世间渡人修行的媒介，大家互帮互助，这一次，你的确越界了。”
我一走就是三年，没有好好供奉，没有好好修行，想得就是听天由命，不连累仙家们和其他人。
听闻胡倩倩的话，当时我只是想让仙家助力，没曾想，到底是连累了堂里仙家们，更让我感到愧疚万分。
“是弟子考虑不周，但是，我只知道要攒满五颗灵珠的功德，应对三十岁劫难”，我委屈得抽了抽鼻子，“可是，行事不由心，修行不顺遂，真的太难了，时刻压得喘不过气”。
这的确是我心中实话，
我修行多年，一首恪守本心。
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待世间，用不一样的行为对待他人。
不敢交心，害怕因果。
不敢放肆，害怕报应。
唐羽的事情，让我觉得人心难测，天命难违。
我真的感觉太累了。
既然如此艰难，最后还可能会失败。
那为什么不能首接忘却一切，做个普通人，首接快乐生活几年呢？
这一次回家，我就是为了寻求答案。
一个让我继续或者放弃的理由。
我擦去眼泪，微微抬头，看向胡倩倩，盯着她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坚定问道：
“敢问仙家，我十八岁前的记忆，到底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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