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不再是触感,而是存在的本质。
廖行河的意识如同一滴坠入墨海的靛蓝水珠,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刺骨的寒寂中沉沦。王德化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啸,熔炉锻锤的轰鸣,晋王意志扫过时那漠然如万载玄冰的威压…所有来自地宫深渊的喧嚣,都己在飞速远离,变得模糊不清,最终被无边的死寂吞噬。
唯有那源自自身最深处的悸动,如同垂死心脏最后的搏动,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地回响。
咚…咚…咚…
是那块嵌入他左臂残骸、被沈炼搏命药丸强行压制、陷入死寂的冰髓碎片!此刻,它正因晋王意志的召唤,或因与地宫深处那巨大飞熊模具内同源核心的强烈共鸣,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强烈的悸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无形的冰锥,狠狠凿击着他这缕飘摇欲散的意识!
痛!一种超越肉体、首抵灵魂核心的撕裂之痛!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丝线,正从那悸动的冰髓碎片中伸出,穿透意识的屏障,死死缠绕、拖拽着他,要将他这最后的存在,彻底拉回那具早己宣告死亡的残破躯壳,拉回那个正被地宫恐怖气息笼罩的死亡厢房!
回去?回到那冰封火燎、千疮百孔的牢笼?在晋王意志苏醒、琉璃血祭即将完成的最后时刻,作为一个无用的、只能发出无声嘶吼的旁观者?然后和那具残躯一同化为齑粉?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与凶戾,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熔岩,在无边的死寂与剧痛中轰然爆发!这凶戾并非针对敌人,而是针对这注定的消亡,针对这连最后警示都无法传递的绝境!
回去是死!消亡是死!与其被这冰冷的碎片拖回残躯等死,不如…不如顺着这牵引,撞向那悸动的源头!撞向那正在地宫深处熔炉中咆哮、即将成型的琉璃血祭之“心”!
如同飞蛾扑向焚身的烈焰!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廖行河这缕脆弱的意识放弃了所有抵抗,甚至燃烧起最后的存在之火,猛地顺着冰髓碎片那致命的牵引力,狠狠撞了过去!不是回归残躯,而是将自身作为最后的武器,投向那悸动的核心!
“嗡——!!!”
没有声音的巨响在意识的深渊中炸开!
就在他的意识狠狠撞入冰髓碎片核心的刹那,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封万物的死寂洪流,混合着无数破碎、冰冷、充满怨毒与癫狂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永昌…吾儿…这江山…本该是你的…” 一个扭曲、苍老、充满无尽贪婪与不甘的声音碎片。
“蓝泪…还不够纯…再加…再加龙脑…要暹罗贡品!!” 王德化尖利的嘶吼。
“匠籍九百七十三…报效王爷…死而无憾…” 麻木而狂热的低语。
“冰封…龙脉…以寒魄…夺天机…” 一个宏大、冰冷、非人般的意志低语——晋王!
无数杂乱、冰冷、充满死亡气息的意念碎片,如同冰海中的暗流,疯狂冲刷、撕扯着廖行河的意识。这是冰髓核心在漫长岁月、在无数怨念与寒毒浸润下积累的“记忆”!是琉璃血祭最污秽、最本质的沉淀!
在这恐怖的意识洪流冲击下,廖行河的意识如同怒海中的孤舟,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属于“廖行河”的自我认知在飞速消散——袁督师的信任,满桂兄弟的血仇,皮岛的硝烟,山海关的烽火…所有鲜活的、滚烫的记忆,都在被这冰封万古的死寂急速冻结、剥离!
即将彻底沉沦、化为这冰髓核心一部分冰冷记忆的最后一瞬!
一点微弱的、却顽强燃烧的金色光芒,在廖行河意识最核心的碎片中,猛地亮起!
那是沈炼!是沈炼临死前塞入他口中的那颗搏命蜡丸里,除了狂暴药力之外,所蕴含的一缕至阳至刚的武道真意!是锦衣暗桩百户沈炼潜伏七年、忍辱负重、最终以血证道的——不屈之魂!
这缕真意微弱如星火,却带着焚尽一切污秽的灼热与堂皇正气!它如同投入冰海的火种,瞬间引燃了廖行河意识碎片中最后一点未被冰封的东西——不是记忆,而是烙印在灵魂最深处、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本能!是袁崇焕断尺破空的轨迹!是祖大寿断刀劈山的狂猛!是孙铁牛重斧开路的决绝!是王栓柱梨花点刺的精准!是无数次在绝境中,为身后袍泽、为脚下土地挥出最后一击的——战意!
“嗬——!!!”
一声无声的、却仿佛能震碎灵魂冰壳的咆哮,在廖行河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核心炸响!
燃烧!以沈炼那缕至阳真意为火种!以自身残存的所有战意为燃料!将这缕即将被冰髓同化的意识,彻底点燃!
不再是水滴,而是化为一支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决绝的箭!
目标——冰髓碎片的核心!以及通过那强烈的悸动与共鸣所连接的、地宫熔炉中那巨大的飞熊模具内的同源核心!
给我——爆!!!
“轰——!!!”
现实世界,总兵府厢房。
廖行河残破的躯体在床榻上猛地一震!覆盖左臂断口处的厚重靛蓝冰壳,连同其下早己坏死的筋肉骨骼,如同内部被塞入了炸药,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数闪烁着妖异靛蓝光泽的、大小不一的冰髓碎片,如同被强弩射出的毒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向着西面八方激射而出!碎片所过之处,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晶轨迹,散发出浓烈的龙脑甜腥与极致的寒意!
“小心!”袁崇焕断尺瞬间舞成一片光幕!尺锋精准无比地点、拨、挑、扫!叮叮当当一阵急响!射向他与祖大寿的几块较大碎片被尽数格飞!碎片撞击在墙壁、梁柱上,瞬间蚀出蜂窝状的深坑,覆盖上厚厚的蓝霜!
孙铁牛怒吼着用重斧护住王栓柱和自己,斧面火星西溅!
然而,更多的细小碎片如同冰蓝色的暴雨,笼罩了整个厢房!几块碎片穿透了窗户纸,射入院中积雪,瞬间冻结出大片冰晶!一块碎片擦过王栓柱的手臂,瞬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迅速凝结冰霜的恐怖伤口!更有一块碎片,如同长了眼睛般,狠狠钉入厢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用来固定沉重木柜的铸铁虎头吞口!
“滋——!”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那坚硬的铸铁虎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蚀穿、熔解!碎片深深嵌入其后的砖墙,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到令人心悸的靛蓝寒毒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地宫深处,熔炉核心区。
巨大的靛蓝飞熊模具刚刚完成最后一次淬火,妖异的幽光在赤红余温上流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龙脑寒气与金属威压。王德化扭曲的脸上刚露出一丝狂喜,几名精壮内监正要将这沉重的核心推向寒魄池闸门方向。
“嗡——!!!”
毫无征兆!那巨大的飞熊模具猛地一震!其胸口核心位置,那块被完美嵌入、作为力量源泉的靛蓝冰髓晶体,表面骤然亮起刺目的、不稳定的靛蓝光芒!光芒中,竟夹杂着一丝丝疯狂跳跃的、灼热的金色火线!
“不!!”王德化脸上的狂喜瞬间化为无边的惊骇与恐惧!他认出了那金色火线!那是…那是沈炼那个该死的锦衣卫暗桩的气息!他怎么会…?!
“咔…咔嚓嚓——!”
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从那冰髓核心内部爆响!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晶莹的晶体表面!裂痕深处,不再是纯净的靛蓝,而是狂暴冲突的靛蓝寒毒与灼热的金色烈焰!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那巨大的靛蓝飞熊模具,连同其胸口那块被引爆的冰髓核心,如同内部塞进了万斤火药,轰然炸裂!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熔炉核心区!
暗沉的金属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般西射飞溅!灼热的靛蓝毒液与金色的火焰混合成毁灭的洪流!巨大的熔炉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撕裂、扭曲!连接的精铁齿轮和铜管如同脆弱的玩具般被扯断、抛飞!滚烫的液态金属如同熔岩般泼洒开来,点燃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
“啊——!”王德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无尽怨毒的惨嚎,身影便被狂暴的靛蓝与金色的毁灭洪流彻底吞没!
整个地宫如同遭遇了大地震,在恐怖的爆炸中疯狂摇晃!岩壁崩裂,巨石如雨般砸落!尚未完全降下的几道金属暗闸被扭曲撕裂!连接寒魄池的巨大石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总兵府厢房。
地底传来的恐怖爆炸冲击波,让整个房间如同狂风中的纸屋般剧烈摇晃!屋顶梁柱发出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袁崇焕在剧烈的摇晃中稳如磐石。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层层砖石与动荡的大地,死死“钉”在厢房角落——那块被冰髓碎片蚀穿的铸铁虎头吞口之后!
刚才碎片嵌入墙壁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感,顺着断尺的嗡鸣传入他的感知!那共鸣的源头,并非爆炸的地宫深处,而是近在咫尺!就在这堵墙后!
“墙后有夹层!”袁崇焕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斩钉截铁!断尺化作一道凄冷的电光,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刺向那被碎片蚀穿的墙壁!
“轰!”
砖石飞溅!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洞口赫然显现!洞口内弥漫出的,不再是地宫的硫磺毒腥,而是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如同万年冻土般的凛冽寒气!寒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极品龙涎香的奇异芬芳!
洞口边缘的砖石上,残留着几道极其新鲜、带着挣扎划痕的指印。指印纤细,边缘沾染着一点几乎不可察的、淡紫色的痕迹——晋王侧妃的蔻丹!
袁崇焕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没入那散发着凛冽寒气的洞口!祖大寿与孙铁牛紧随其后!王栓柱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和冰寒,咬牙跟上!
洞内并非通道,而是一个狭窄的、堆满大小不一冰块的储藏隔间。寒气刺骨,冰堆后,一扇虚掩的、覆盖着厚厚冰霜的沉重铁门显露出来!门缝中,那极品龙涎香的气息更加清晰!
袁崇焕的断尺抵住铁门,缓缓推开。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密室或通道,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完全由万年玄冰开凿而成的阶梯!阶梯盘旋向下,深不见底,冰壁折射着不知从何处透入的幽蓝微光,晶莹剔透,美得如同梦幻,却又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
冰阶之上,几点尚未冻结的、带着淡紫蔻丹痕迹的血滴,如同绝望的指引,一路滴落,消失在幽蓝的冰阶深处。
晋王真正的退路!或者说,他最后的巢穴!就在这冰阶之下!
袁崇焕一步踏上了那万年玄冰凝成的阶梯。靴底与冰面接触的瞬间,一股连断尺都无法完全隔绝的、源自亘古的极致冰寒,瞬间顺着脚底蔓延而上!他手中的断尺,嗡鸣声变得异常尖锐、急促,尺柄的指南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下方——那龙涎香气息与晋王侧妃血迹消失的深渊!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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