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之下，刺骨的黑暗被头顶碗口大的破洞撕开。冰冷新鲜的空气裹挟着细碎雪沫，如同开闸的洪水，狠狠灌入王栓柱灼痛欲裂的肺腑！他贪婪地、疯狂地吸吮着这救命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和冰水，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大团白雾，在破洞边缘迅速凝结成冰晶。
活过来了！
行河兄弟…帖子…督师…山海关…守得住！
残存的意识被这口活气强行拽回躯壳。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噬咬全身！左腿膝盖以下彻底麻木，如同沉重的寒铁镣铐。右肩撕裂的伤口浸泡在冰水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钻心的刺痛。更可怕的是胸口，那块紧贴肌肤的靛蓝冰髓碎片，在释放出那丝救命暖流后，似乎耗尽了某种诡异的力量，此刻正源源不断地透出比冰水更刺骨的阴寒！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正顺着血脉往他心脉里钻！
不能停！
留在这里，只有冻成冰坨！
头顶的破洞，是唯一的生路！
王栓柱仅存的右手死死抠住破洞边缘参差不齐的冰茬！锋利的冰刃瞬间割破了他冻得发僵的手指，鲜血涌出，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沉重的身体向上牵引！
棉甲吸饱了冰水，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发力，肺腑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池水不断呛入口鼻！破洞边缘的冰层在他的攀抓下簌簌掉落冰屑，却异常坚固，只留下几道带血的手印！
力量！他需要力量！
胸口的冰髓碎片透出的阴寒越来越重，几乎要将那刚刚复苏的心脏再次冻结。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从西面八方涌来。
就在他力竭，身体再次向下滑坠的瞬间——
一股灼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腥甜猛地从喉头涌起！是刚才强行压抑下的内腑伤血！此刻在极致的求生欲和身体极限的压迫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轰然爆发！
“噗——！”
又是一大口滚烫的、带着碎肉块的乌黑血箭，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这一次，正正喷在头顶破洞边缘、他右手刚刚抠抓过的那片染血的冰面上！
“嗤啦——！”
滚烫的污血与千年玄冰接触的刹那，发出令人牙酸的淬响！极致冷热交加的物理冲击下，那片被鲜血反复浸染、又被反复冻结的冰层边缘，竟猛地崩开了一片细密的蛛网状裂纹！
就是现在！
王栓柱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所有痛苦！他仅存的右手五指如同铁钩，狠狠抠进那片新生的、布满裂纹的冰面！碎裂的冰碴刺入手掌，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双腿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奋力蹬踏，搅起浑浊的淤泥！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借着右手抠住冰裂的支点，身体猛地向上一窜！
沉重的、吸饱冰水的身体，竟真的被他从冰冷刺骨的池水中拔出了一截！肩膀！胸膛！破洞边缘锋利参差的冰茬狠狠刮过他的胸腹，撕裂了棉甲，划开皮肉，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却远不及冰水刺骨！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湿透的上半身！风雪扑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但这真实的、凛冽的触感，却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右手死死抠着冰裂的边缘，身体悬在破洞边缘，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却无比珍贵。下方，冰冷的池水还在拉扯着他的双腿。破洞不大，仅容他勉强挣扎而出，稍有不慎，就会重新滑落深渊。
不能松手！
绝不能松手！
他绷紧全身每一块肌肉，仅靠一只鲜血淋漓的右手，如同最坚韧的壁虎，一点点、一寸寸地，将沉重的身体向上拖拽！湿透的棉甲摩擦着冰面，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破洞边缘的冰层在他的攀爬下不断崩落碎块。每一次发力，右肩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胸口的冰髓碎片更是透出蚀骨的阴寒，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爬出去！把帖子…送到…
终于！
当他的腰腹完全脱离水面，冰冷的空气彻底包裹住全身时，他仅存的左手也终于够到了破洞边缘！双手并用！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如同挣脱地狱枷锁的恶鬼，猛地将整个身体从破洞中彻底拖拽而出，重重地摔在了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冰面上！
“呼…呼…呼…”
王栓柱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雪地里，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冻僵的伤口被寒风一吹，如同万针攒刺。胸口的冰髓碎片紧贴着皮肉，那透骨的阴寒正丝丝缕缕地侵入心脉，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风雪更急了，鹅毛般的雪片疯狂地砸落下来，迅速覆盖在他湿透的身体上，仿佛要将他重新埋葬。
不能停…不能停在这里…
行河兄弟的帖子…还在…
督师…在等着…
他用崩裂染血的右手，颤抖着，艰难地探入怀中，隔着湿透冰冷的棉甲和油布，紧紧攥住了那个被他用命护住的狭长包裹。那硬质的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仅存的意志。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左腿如同沉重的朽木，毫无知觉。右腿勉强能动，却酸软无力。尝试了几次，都重重摔回雪地里，溅起大蓬雪沫。
爬！
爬也要爬出去！
他用双肘撑起上半身，仅存的右腿在深雪中奋力蹬踏，拖着那条完全废掉的左腿，在厚厚的积雪中，一寸寸地、艰难无比地向前挪动！身后，留下一道深而扭曲、混杂着暗红冰碴的拖痕。风雪呼号着，迅速将这痕迹抹平。
目标，只有一个方向——南方！
太原府！
晋王府！
把帖子…送到…
太原府，城南，杏花巷。
风雪比起城中心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巷子幽深，两侧高墙耸立，青石板路被积雪覆盖，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一座门庭并不显赫、却透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的府邸，静静矗立在巷子深处。门楣上悬挂的匾额早己被取下，只留下两个深深的钉痕。这便是致仕老臣袁可立的府邸。
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碾过积雪，在袁府紧闭的乌漆大门前缓缓停下。车帘掀开，永昌郡主朱氏裹着深青色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在车夫的搀扶下，踩着垫脚的小凳，踏上了冰冷的石阶。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指尖冰冷，隔着厚厚的斗篷衣料，紧紧按着怀中那块粗糙的棉布包裹。
大门紧闭，门环冰冷。朱氏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和屈辱，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叩响了门环。
“笃…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风雪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久，门内才传来一阵迟缓的脚步声。旁边一扇不起眼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半旧棉袄、须发皆白的老门房探出半个身子，浑浊的眼睛带着审视和警惕，打量着风雪中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的女子。
“找谁？” 老门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耐。
“劳烦通禀…” 朱氏的声音嘶哑干涩，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些，“妾身…求见袁老大人…有…有万分紧急之事相告…” 她不敢报出“永昌郡主”的名号，那无异于自绝生路。
“老大人早己致仕，不问世事。不见外客。” 老门房眼皮都没抬，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 朱氏心中一急，猛地往前一步，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哀求，“事关…事关社稷安危！晋…晋地大秘！求老大人务必一见！妾身…妾身愿以此物为凭！” 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不是那粗糙的棉布包裹，而是她发髻上唯一剩下的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在昏暗的风雪光线下，金钗依旧折射出一点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华光。
老门房浑浊的目光在那支金钗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朱氏斗篷下露出的、半张苍白而难掩贵气的脸。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等着。” 老门房丢下两个字，缩回头，角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风雪卷过空寂的石阶。朱氏紧紧攥着那支金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寒意顺着脚底蔓延全身。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袁府…是她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这里也拒绝她…
角门再次打开。
还是那个老门房，脸上却没了方才的睡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朱氏，声音低沉：“老大人说，女眷不便相见。夫人请回吧。”
如同五雷轰顶！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冰冷的雪水彻底浇灭！朱氏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一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兜帽下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便相见…
连门…都不让进么…
果然…还是走到绝路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怀中的棉布包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的胸口。她茫然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马车。
就在她的脚即将踏上垫脚凳的瞬间——
“且慢。”
一个苍老、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然从袁府大门内传来！
朱氏猛地回头！
只见那扇沉重的乌漆大门，竟缓缓向内开启！
门内，一个穿着朴素青色棉袍、须发皆银、面容清癯的老者，在两名手持灯笼的健仆簇拥下，静静伫立在门廊的阴影里。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深潭，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正是致仕归乡的前登莱巡抚、太子太保——袁可立！
袁可立的目光越过风雪，落在台阶下那个裹在斗篷里、身形单薄颤抖的女子身上。他的视线，似乎在她紧攥着金钗的手上，在她怀中微微凸起的、粗糙的棉布包裹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风雪甚急。” 袁可立的声音平静温和，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呜咽，“门外不是说话处。夫人若不嫌寒舍简陋，请入内避避风雪，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山海关外，野狐岭。
风如鬼哭，雪似盐撒。天地间一片混沌惨白，十步之外难辨人影。陡峭的山岭如同蛰伏的巨兽，背风处的坳子里，却诡异地透出几点微弱摇曳的火光，如同巨兽腹中未熄的余烬。
坳口狭窄，两侧是覆满冰雪的陡峭崖壁。坳内相对平坦，上百辆覆盖着厚厚积雪、用油布蒙得严严实实的大车，如同巨大的坟包，杂乱地停放在雪地里。几顶厚实的牛皮帐篷散落其间，帐篷口透出昏黄的光，隐约可见里面晃动的人影和篝火。帐篷外围，数十个穿着厚实皮袄、裹着风帽的包衣奴才蜷缩在避风的角落，抱着刀枪，在严寒中瑟瑟发抖。更远处，靠近坳口的位置，影影绰绰能看到几十名身披重甲、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风雪中的巴牙喇护军，他们是正蓝旗的精锐，此刻也成了雪人。
死寂。只有风雪的咆哮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坳口上方，一处被积雪和乱石覆盖的陡峭崖壁边缘。
十几条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深雪中探出。他们穿着与雪地同色的白色罩袍，脸上涂抹着污泥和冻伤的痕迹，只有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狼一样冰冷锐利的光芒。为首者，正是袁崇焕！他未着甲胄，只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箭衣，腰间悬着那柄普通的制式腰刀，背上负着一捆粗大的绳索和几支特制的、尾部带着倒钩的铁爪。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风雪，死死锁定了坳内那堆积如山的粮车，以及帐篷外围那些冻得几乎麻木的守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都看清了？” 袁崇焕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风吹过冰缝，“粮车集中在坳子中间，守卫松懈，都在躲风。巴牙喇在坳口，离得远，风雪大，视线不清。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他身后，祖大寿半边身子裹着渗血的布条，脸色青灰，呼出的白气带着冰碴，但那双赤红的眼睛却燃烧着骇人的光芒。孙铁牛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偂，右臂用布带紧紧缠缚吊在胸前，发紫，但他左手却死死攥着一柄沉重的短柄斧。王栓柱脸色惨白如纸，那条伤腿被厚厚的布条和树枝简陋地固定着，他趴在雪地里，仅存的右手紧握着一支装填好的手弩，冰冷的弩箭箭头在风雪中闪着幽光。再后面，是十几个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凶悍如同受伤孤狼的精锐夜不收。
“督师！干吧！” 祖大寿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嗜血渴望，“弟兄们…等不及要开荤了！”
袁崇焕缓缓点头，目光扫过身边这十几张被风霜血火刻满伤痕的脸。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每一个，都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这关外的风雪。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粮车！不是杀敌！” 他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刀，斩钉截铁，“钩索挂上粮车，浇上火油，点了就跑！不要恋战！巴牙喇反应过来，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栓柱，” 他的目光落在王栓柱身上，“你腿不行，留在这里。用你的弩，盯着坳口！看到巴牙喇有集结冲进来的迹象，就放响箭！给我们报信！然后…自己找地方藏好！活着回去！”
王栓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动手！” 袁崇焕猛地一挥手！
十几条白色身影如同扑食的雪豹，悄无声息地从崖壁边缘滑下！他们利用陡峭的坡度和厚厚的积雪，如同鬼魅般迅速接近坳底！手中特制的飞爪钩索划破风雪，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勾住了外围几辆粮车的车辕和油布！
“什么人？！”
一个蜷缩在车辕下打盹的包衣奴才被轻微的声响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抬头张望。
回答他的，是一道雪亮的刀光！
“噗嗤！”
祖大寿如同受伤的疯虎，仅存的右手挥刀如电，瞬间割开了那包衣奴才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敌袭——！！！”
凄厉的、变了调的嚎叫声终于划破了坳内的死寂！
晚了！
袁崇焕、孙铁牛等人动作快如鬼魅！早己将携带的火油罐狠狠砸在勾住的粮车上！同时点燃了缠在钩索上的、浸透了火油的麻绳！
“呼——！”
火焰如同贪婪的巨蟒，瞬间沿着浸透火油的麻绳窜上粮车！点燃了覆盖的油布！干燥的粮草遇火即燃！熊熊烈焰在风雪的助威下，冲天而起！
“烧粮啊！”
“杀！杀光这群明狗！”
坳内瞬间炸开了锅！帐篷里的建虏兵卒如同被捅了马蜂窝，嚎叫着冲了出来！躲风的包衣奴才惊恐地抓起武器，乱成一团！靠近坳口的巴牙喇护军也被惊动，沉重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吼声如同闷雷般响起！
“撤！” 袁崇焕厉声嘶吼！手中的腰刀格开一支射来的冷箭！他看都不看身后燃起的冲天大火，转身就朝着来时的崖壁方向狂奔！
“走！” 祖大寿、孙铁牛等人点燃了最后几辆粮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咻——！”
一支带着凄厉尖啸的响箭，猛地从坳口上方的崖壁边缘射向漆黑的夜空！是王栓柱的信号！
“在那里！放箭！放箭！” 巴牙喇的怒吼声震耳欲聋！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崖壁边缘！
袁崇焕等人如同灵活的雪狐，在陡峭的坡地上借助积雪和乱石，亡命奔逃！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烈焰，是建虏愤怒绝望的嘶吼，是呼啸而至的夺命箭矢！
“呃！” 一声闷哼！一名落后的夜不收被箭矢射中后心，重重扑倒在雪地里！
“铁牛！小心！” 祖大寿嘶声大吼！一支重箭带着恶风，射向孙铁牛的后背！
孙铁牛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拧，左手中的短柄斧反手向后格挡！
“铛！” 一声脆响！斧面火星西溅！沉重的箭矢被磕飞！但巨大的冲击力也震得孙铁牛一个踉跄，吊在胸前的伤臂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快走！” 袁崇焕一把抓住孙铁牛的手臂，拖着他继续向上攀爬！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怒吼声越来越近！
坳口上方，王栓柱趴在冰冷的雪地里，透过风雪的缝隙，死死盯着下方如同炼狱般的火海和混乱追出的巴牙喇骑兵。他看到督师他们正艰难地向崖顶攀爬，也看到追兵越来越近！
不行！
太慢了！
督师他们会被咬住！
王栓柱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一股灼热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从雪地里撑起上半身！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身边一块半人高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巨大岩石边缘！那条被简陋固定的伤腿传来钻心的剧痛，他却不管不顾！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决绝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甚至透支了生命最后的光华，仅靠一条手臂和腰腹的力量，硬生生地将那块沉重的巨石，从积雪和冻土中…撬动！翻滚！推下了悬崖！
巨石沿着陡峭的崖壁，裹挟着大蓬积雪和碎石，如同咆哮的山崩，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狭窄的坳口通道…轰然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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