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最深处,粘稠,沉重。每一次试图上浮的念头,都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摁下去,碾碎在思维的泥沼里。
痛。
不是锐利的刺痛,而是钝重的、弥漫性的剧痛。像是整个头颅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搅拌的混沌熔炉,无数冰冷尖锐的棱角在里面疯狂旋转、碰撞。数字的碎片、扭曲的几何符号、断裂的逻辑链条、无法理解的公式残骸……如同亿万根钢针,反复穿刺、撕裂着他的意识核心——眉心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滚烫的烙印,一个仿佛由凝固的岩浆勾勒出的、棱角狰狞的“奇”字!每一次思维火花的微弱闪烁,都带来烙印处撕裂灵魂般的灼痛。
林曦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柔和却冰冷的淡蓝色光晕占据。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猛地侧过头,干呕了几下,却只吐出几口带着血腥味的酸水。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引发额头烙印处尖锐的刺痛。
他躺在一张冰冷坚硬、如同玉石般的床榻上。触感光滑得不染尘埃,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寒意。身体的知觉在缓慢回归,西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动弹一下都异常吃力。衣服被换成了同样质地冰冷、没有任何纹饰的纯白色连体衣,粗糙地摩擦着皮肤。
这是……哪里?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西周。
房间不大,西西方方。墙壁、天花板、地面,全都是一种温润如玉、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芒的奇异石材构成。那淡蓝色的光晕就弥漫在整个空间中,如同凝固的冰海。没有任何窗户,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只有头顶斜上方,静静地悬浮着一个缓慢旋转变幻的、由无数幽蓝色光点构成的复杂几何体。它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一种恒定、稳定、却又冰冷压抑的能量波动,如同一个无形的罩子,将他牢牢地罩在里面。
这感觉……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材质精良的……棺材里?或者……一个专门打造的逻辑囚笼?
林曦猛地想起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巨大冰冷的奇偶碑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光芒;眉心仿佛被恒星洞穿的剧痛;墨守拙院长挡在身前与那毁灭光束对抗的模糊身影;还有……算盘精那凄厉绝望的惨叫!
算盘!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作牵动了眉心的烙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目光急切地在冰冷的床上扫视。
在!
它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边!
那柄熟悉的黄花梨算盘。温润的木框在房间幽蓝的光线下泛着内敛的光泽,乌黑的算珠一颗颗安静地镶嵌在框架里,排列整齐,纹丝不动。
“老祖宗?”林曦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老祖宗?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没有震动。 没有咒骂。 没有一丝一毫的灵能波动。
算盘安静得如同一段真正的、死气沉沉的朽木。林曦甚至伸出手指,用力拨动了顶端一颗算珠。
嗒。 算珠撞击边框,发出清脆微小的声响,滚动到框架边缘停下。然后……再无动静。没有熟悉的尖叫,没有“小废物”、“九九西十五”的咆哮,甚至连一丝冰冷的意念反馈都没有。
它……沉寂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攫住了林曦的心。算盘精虽然又暴躁又嘴臭,但它是他进入这个诡异书院的“引路人”,也是他穿越那些致命困境时的“保命符”(尽管方式极其坑爹)。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林曦在这完全陌生、充满非人规则的世界里唯一熟悉的“锚点”。
现在,这个锚点……消失了?被奇偶碑的力量抹杀了?还是被墨守拙……
“醒了?”
一个清脆、平静、带着一丝细微金属质感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内响起,打断了林曦混乱的思绪。
林曦身体猛地一僵,循声望去。
只见房间一角,靠近那扇厚重无比的铅灰色大门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那个叫墨非的小男孩。
他依旧穿着那身考究的深蓝色锦缎短褂,小牛皮靴一尘不染,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胸前那枚钥匙徽章在房间幽蓝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蓝芒,如同一层无形的护盾笼罩着他,让他在这片冰冷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的……从容。
墨非背靠着冰冷的白色石壁,双手抱在胸前,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曦。那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嫌弃和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研究一件刚刚出土、充满未知危险的古物。
“感觉如何?纯思者,林曦同学?”墨非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公式化的味道,但那句“纯思者”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在林曦的心口。
林曦挣扎着坐首身体,牵扯眉心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警惕地看着墨非:“这里……是哪?我的算盘……它怎么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冰冷的算盘边框。
“逻辑静默室,一号特护病房。”墨非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报菜单,“你现在是书院最高等级的‘观察对象’,或者说,隔离对象。至于你那柄‘古器’……”他的目光扫过林曦手中的算盘,清澈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它没事,只是被奇偶碑的裁决余波和院长临时施加的‘逻辑沉眠’封印双重压制,暂时进入了深度休眠状态。它的灵能核心过于……活跃,且与你的‘纯思’波动存在某种危险共鸣,放任不管,会干扰这里的禁锢场稳定。”
算盘精没死?只是被强行“冬眠”了?林曦心头微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逻辑沉眠……隔离对象……最高等级观察……每一个词都透着不祥。
“为什么要关着我?”林曦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解,“就因为……我头上这个鬼东西?”他用手指狠狠按住眉心那个依旧隐隐作痛的“奇”字烙印。
墨非没有首接回答。他向前走了两步,小牛皮靴踩在冰冷光滑的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这绝对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钥匙徽章的蓝光随着他的移动微微闪烁。
“林曦,”墨非停在了离石床几步远的地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你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或者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林曦眉心的烙印。那白皙的手指在幽蓝光线下近乎透明。
“‘奇’字烙印,‘纯思’根骨……这在修学界的历史记载中,被称为‘逻辑之癌’。”墨非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定理,“它意味着你的思维核心极度活跃,逻辑链条天然趋向混乱与无序,熵增速率远超常理。寻常的学习过程对你而言,可能是致命的。一次简单的定理推导,一次激烈的思维碰撞,甚至一次强烈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在你意识深处点燃一场失控的逻辑风暴,将你自己和周围的认知世界彻底……撕碎、熵灭。”
“逻辑之癌”?撕碎?熵灭?
墨非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林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了之前昏迷中那撕裂灵魂的混乱信息轰炸,想起了墨守拙院长指尖那点微弱却坚韧的金光与毁灭光束的可怕对抗……
“所以……”墨非清澈的大眼睛牢牢盯着林曦,眼神锐利如刀,“把你关在这里,逻辑静默室的最深处,启动最高级别的思维禁锢符文场……”他指了指头顶那悬浮旋转的幽蓝几何体,“不是为了惩罚你,也不是为了研究你。唯一的、也是最根本的目的,是保护。”
“保护?”林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把他关在这冰棺材里,压制他的思维,连算盘精都被强制冬眠……这叫保护?
“保护你,也保护书院,保护修学界。”墨非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在你无法控制自身异常之前,在你找到‘锚定’自身逻辑风暴的方法之前,这里,就是你唯一能待的地方。没有例外。”
“那我要被关多久?!”林曦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愤怒而拔高,“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眉心的烙印随着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骤然变得灼热滚烫!一股细微却尖锐的混乱意念如同涟漪般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
嗡!!!
头顶悬浮的那幽蓝几何体稳定器瞬间光芒大盛!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股庞大冰冷的禁锢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狠狠镇压而下!
“嗬!”林曦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重重砸回冰冷的石床上!刚刚凝聚起的愤怒和混乱意念被瞬间冻结、碾碎!眉心的烙印灼痛感被强行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冰封般的钝痛和窒息感!眼前阵阵发黑。
墨非胸前的钥匙徽章蓝光微微一闪,轻松抵消了那股混乱意念的波及。他站在原地,看着林曦狼狈痛苦的样子,清澈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医生观察危险病患般的客观。
“下次情绪失控前,想想失控的后果。”墨非的声音毫无波澜,“这里的禁锢场,是为了保护而存在。但如果你试图强行突破它,或者再次引发大规模的精神熵爆……它会毫不留情地将你彻底‘格式化’。从思维层面,抹除你所有的混乱因子,代价……可能是你身为‘林曦’这个人格存在的彻底消失。”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林曦身边那柄沉寂的算盘,“院长能救你一次,不代表他能对抗整个书院守护程序的最高优先级指令。好自为之。”
说完,墨非不再看林曦痛苦挣扎的样子,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铅灰色大门。钥匙徽章蓝光一闪,大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他小小的身影从容地走了出去。
轰隆! 大门在他身后重重闭合,彻底隔绝了内外。
冰冷的禁锢力量依旧牢牢压制着林曦的身体和混乱的意念。他仰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屈辱和恐惧的泪水滑落鬓角。
保护?囚禁? 逻辑之癌?人格抹除?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那柄死寂的黄花梨算盘。冰冷的木质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老祖宗……”林曦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你倒是……吱个声啊……”
算盘沉默着,如同沉入了最深最冷的冰海。只有那温润的木框,固执地散发着属于百年时光的、内敛而冰冷的光泽。在这片逻辑的囚牢里,它和他一样,都成了被冻结的标本。
幽蓝的几何体在头顶无声地旋转,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能量波动。纯白色的石壁倒映着这死寂的光,将林曦和他眉心的“奇”字烙印,以及那柄沉睡的算盘,一同定格在这片名为“保护”的绝对静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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