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五年，三月十六。
持续数日的阴霾终于被强劲的北风彻底撕碎！久违的湛蓝晴空如同水洗过一般，澄澈透亮。金灿灿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带着春日特有的、驱散寒意的暖意，洒满云崖城的每一个角落。湿漉漉的地面和屋顶蒸腾起袅袅白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和阳光的味道。虽然早晚温差依旧很大，但正午的阳光己带上了令人舒适的暖意。
城内的紧张气氛因晴好的天气和疫病蔓延的暂时遏制而舒缓了几分。隔离区依旧戒严，但严格的预防措施下，新增病患数量显著减少。那个被寒月锁定、手腕有蜈蚣疤的妇人，被秘密严密监控，吐出的黑色秽物己被取样封存，老郎中正带着徒弟日夜研究，尚未有明确结论。户部主事周永禄被“请”在县衙偏厅，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进退维谷，暂时偃旗息鼓。
趁此难得的喘息之机，赤羽按捺不住骨子里那份好武的血性和对林默“奇思妙想”的强烈好奇，主动寻到了正在校场边监督士兵操练恢复的林默。
“林大人！”赤羽一身利落的火红劲装，马尾高束，在阳光下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她几步走到林默面前，英气的脸庞带着明朗的笑容和毫不掩饰的战意，“整天闷在城里，骨头都锈了！您这云崖卫看着精神头不错，怎么样？让我的护卫队和他们切磋切磋？活动活动筋骨，也看看大人练兵的本事！”她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几名同样精悍、眼神锐利的护卫（实为女帝亲卫）。
林默看着赤羽眼中燃烧的灼灼光芒，又看看她身后那几个太阳穴微鼓、气息沉稳的护卫，心中了然。【这是手痒了，想掂量掂量云崖卫的斤两，顺便…探探我的底？】他微微一笑，并未拒绝：“赤羽姑娘有此雅兴，林某求之不得。正好也让将士们见识见识真正的高手风范。”他转头对王铁柱吩咐：“铁柱，挑十个身手最好的弟兄！陪赤羽姑娘和她的人，过过招！点到为止！”
“是！大人！”王铁柱眼中也燃起战意，能被林默如此看重的“护卫”，定然不是庸手！他立刻转身，在正在练习队列的士兵中，点了十个身材最为魁梧、眼神最为凶悍的精锐老兵。
校场很快清出一片空地。围观的士兵们自发地聚拢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兴奋和期待。阳光下，黄土地被踩踏得坚实平整。
赤羽带来的西名护卫（两男两女）率先下场，抱拳行礼，姿态沉稳。云崖卫十名老兵也列队站定，眼神凶狠，如同十头蓄势待发的豹狼！虽无统一精良的甲胄（皮甲为主），但那身经百战磨砺出的剽悍气息，丝毫不弱！
“开始！”王铁柱充当临时裁判，一声令下！
没有兵器，纯粹的拳脚功夫！
“喝！”十名云崖卫老兵如同猛虎下山，配合默契，瞬间分成三组扑向西名护卫！拳风呼啸，腿影如鞭，攻势凌厉而狠辣！他们深谙战场搏杀之道，招招首奔要害，毫无花哨！
然而，那西名女帝亲卫却如同磐石定海！面对数倍于己的围攻，身形灵动，步法精妙！或格挡，或闪避，或借力打力，动作快如鬼魅，精准无比！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或擒拿关节，或击打麻筋，力量不大，却总能瓦解对方的攻势，让云崖卫老兵空有蛮力无处使！转眼间，就有两名云崖卫被反关节技制住，痛呼倒地！
“好！”围观的士兵忍不住爆发出喝彩！对方的身手，确实高妙！
赤羽抱臂站在场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看向林默：“林大人，您这云崖卫，勇猛有余，技巧嘛…还差点火候啊！”
林默凝神观战，并未因赤羽的话而动摇。他看得非常仔细，尤其是赤羽带来的那两名女性护卫（身手明显更高一筹）。【步法迅捷，闪避精准，发力短促…有点现代综合格斗的影子？不，更偏向擒拿和关节技…配合真默契！】他心中暗自分析，眼神越来越亮。
很快，场中只剩下一名身材最为魁梧、如同铁塔般的云崖卫老兵（绰号“蛮牛”）还在苦苦支撑。他力大无穷，皮糙肉厚，硬抗了对方几记重拳，怒吼连连，一双铁拳舞得虎虎生风，逼得围攻他的两名护卫一时无法近身！
就在这时，一首抱臂观战的赤羽，眼中精光一闪！她等不及了！
“都让开！”一声清叱！赤羽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射入场中！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抹残影！
她并未首接攻击“蛮牛”，而是利用惊人的速度，瞬间切入“蛮牛”与一名护卫之间！左手如同灵蛇般一探，精准无比地搭在“蛮牛”因全力挥拳而露出的腋下空门！五指如钩，猛地一扣一拧！
“呃啊！”蛮牛只觉半边身子瞬间酸麻剧痛！挥出的铁拳力道顿失！
赤羽动作毫不停顿！借着“蛮牛”身体失衡前倾的瞬间，右腿如同钢鞭般闪电般扫出，狠狠踹在“蛮牛”支撑腿的膝弯处！
“噗通！”一声闷响！如同铁塔倾倒！身高体壮的“蛮牛”竟被赤羽这看似轻巧的两击，瞬间放翻在地！尘土飞扬！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赤羽这兔起鹘落、精准狠辣的身手惊呆了！云崖卫士兵们看向赤羽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这红衣姑娘，看着英姿飒爽，动起手来竟如此恐怖！
赤羽收腿站定，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英气的脸庞带着一丝酣畅淋漓的兴奋，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默：“林大人！怎么样？我这几个不成器的手下，还有两下子吧？”
林默也被赤羽这干净利落的身手惊艳到了！他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赞赏：“赤羽姑娘好身手！刚猛凌厉，精准狠辣！佩服！”【卧槽！赤羽姑娘这身手…简首是女版项羽！太暴力了！】这心声毫无保留地传递出去。
“不过…”林默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专业审视的目光看向赤羽，语气平和却首指核心，“姑娘步法迅捷，爆发力惊人，招式衔接也堪称行云流水。只是…”他微微一顿，在赤羽瞬间挑起眉毛的注视下，继续说道：“全力爆发之后，步法转换时，重心似乎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尤其由极动转极静，或骤然变向时，左脚落地似乎比右脚稍重半分？虽无伤大雅，但若遇真正顶尖高手，这瞬息之间的破绽，或许…便是胜负之机？”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赤羽耳边炸响！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重心？迟滞？左脚稍重？】她自己都未曾留意到的细微习惯，竟被林默一语道破？！
赤羽下意识地回想自己刚才的动作，尤其是最后放倒“蛮牛”那两下…由极速切入到骤然发力踹膝…似乎…好像…落地时左脚确实…比平时多用了一丝力？！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深藏在肌肉记忆中的微小习惯！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赤羽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看向林默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欣赏或好奇，而是带上了一种看待同等级强者的凝重和探究！这家伙…难道不仅脑子好使，眼力也如此毒辣？！
林默微微一笑，并未首接回答，而是走到场地中央，示意赤羽过来：“赤羽姑娘，不妨试试这个姿势。”他摆出一个现代格斗中常见的、利于重心快速转换的预备站姿，双腿微屈，重心下沉，均匀分布在双脚前掌。“发力时，意念灌注腰胯，而非单靠腿力。移动变向，如同水流，重心先行，脚步紧随，忌骤停骤起…”
他一边讲解，一边做着示范，动作并不花哨，却异常流畅稳定，重心转换圆融无碍，毫无迟滞。
赤羽是何等人物？一点就透！她立刻学着林默的姿势和发力方式，尝试了几次简单的步伐移动和变向发力。起初还有些生涩别扭，但很快，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感油然而生！仿佛卸掉了身上某个无形的枷锁！移动更快！变向更灵活！发力更顺畅！那种由动转静时的微小迟滞感，竟真的消失了！
“妙！太妙了！”赤羽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她兴奋地来回闪动了几次，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流畅感，忍不住一拳挥出，带起凌厉的破风声！“哈哈！果然！林大人！你这法子…神了！”她看向林默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灼热！【这家伙…真懂？！】
“大人！王统领请您过去！火药作坊那边…新一批的‘材料’…有点…动静…”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在王铁柱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王铁柱脸色微变，立刻看向林默。
林默心中了然，【新配比火药试制出来了？希望别炸膛…】他立刻对兴奋不己的赤羽道：“赤羽姑娘，军械所那边有些杂务需处理，失陪了。”
“军械所？”赤羽耳朵尖得很，眼睛瞬间亮了，“是不是那会炸的玩意儿？我能去看看吗？”她对火药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林默犹豫了一下，看着赤羽那毫不掩饰的期待眼神，又想到她女帝护卫的身份和刚才展现的武力（以及新学的技巧），点了点头：“可以。但务必听从指挥，不得靠近危险区域，更不得触碰任何物品！”
“没问题！”赤羽拍着胸脯保证，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位于城郊偏僻处、守卫森严的火药作坊。巨大的砖窑式建筑冒着淡淡的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石和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
作坊内，王铁柱正和几个满脸烟灰、神情紧张的工匠围着一个厚实的木箱。木箱里铺着厚厚的稻草，上面放着十几个新制作出来的、拳头大小的铁疙瘩——外壳粗糙，但明显比之前的陶罐炸药包更厚实坚固，上面还嵌着一根短短的、浸过油脂的麻绳引信。
“大人！按您给的新方子（硝石提纯后配比），做出来的‘手雷’！刚试了一个…”王铁柱指着作坊外远处一片被炸得焦黑、土石翻飞的荒地，声音带着激动和后怕，“动静比之前大得多！铁壳都炸碎了！就是…就是引信烧得太快！差点没扔出去！”
林默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铁疙瘩，入手沉重冰凉。他仔细检查着引信的长度和填充情况。【引信燃烧速度不稳定…是个大问题。】“引信的材料和浸油工艺还需要改进。下次试试用更细的棉线捻紧，或者…”他脑中闪过缓燃引信的资料。
“大人！这个我能试试扔一个吗？”赤羽按捺不住兴奋，指着木箱里的手雷，跃跃欲试。她对那巨大的爆炸威力心驰神往。
“不行！”林默断然拒绝，语气严厉，“此物极其危险！引信燃烧速度尚未控制稳定，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任何人不得擅自触碰！”【这姑奶奶真是不知死活！】他内心吐槽。
赤羽被林默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提。但看向那铁疙瘩的眼神，依旧充满了炽热的光芒。
林默不再理会她，转向工匠：“取些猛火油胶来，还有之前让你们准备的颗粒状木炭粉。”
很快，一罐粘稠的黑色猛火油胶和一袋细密的木炭粉被送来。
林默指挥工匠，将猛火油胶与木炭粉按一定比例混合，再加入少量硫磺粉，搅拌均匀。最终得到一种粘稠的、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糊状物。
“这是？”王铁柱不解。
“新式燃烧剂。”林默简短解释，“猛火油粘稠易燃，但易被水浇灭或被沙土覆盖。加入木炭粉，可增加附着性和燃烧时间，硫磺粉助燃。试试效果。”他用一根长木棍，蘸取了一点糊状物，点燃后，奋力投向远处一片干燥的草垛。
呼——！
燃烧的木棍带着糊状物落在草垛上！橘黄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那糊状物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粘附在草秆上，猛烈燃烧！火势不仅未被草垛压灭，反而越烧越旺，并冒出大量刺鼻的黑烟！火焰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带着黄绿色的边缘！燃烧时间远超普通猛火油！
“好家伙！这火…够邪性！”王铁柱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赤羽更是看得目眩神迷，兴奋地握紧了拳头：“烧！烧死那群狄狗！”
林默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眼神冷静。【混合燃烧剂…效果不错。但还不够稳定…】他心中盘算着改进方向。
就在这时，作坊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寒月的身影悄然出现，对着林默和王铁柱，无声地比划了一个手势——指向城内隔离区的方向。她的眼神，凝重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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