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五年三月二十，申时末（下午五点）
燥热的南风非但未歇，反而变本加厉，卷起地上更大量的尘土，形成一片片昏黄的沙幕，遮蔽了西斜的太阳。阳光透过厚重的沙尘，呈现出一种浑浊的、血橙般的色泽，将整个云崖城笼罩在一片压抑而诡异的昏黄之中。风沙抽打在脸上，如同细密的砂纸在摩擦，呼吸间满是呛人的土腥味。县衙前院破碎的琉璃碎片、散落的纸张、被踩烂的土豆种籽，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尘。
寒月那句“当诛”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在死寂的空气中，余音在风沙的呼啸里回荡。
赵德海的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成猪肝般的酱紫色，嘴唇哆嗦着，指着寒月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枝：“妖…妖女！妖言惑众！殴打官差！抢夺…抢夺证物！你…你这是谋逆！是谋逆！” 他的声音尖利却发虚，带着色厉内荏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寒月那鬼魅般的身手和瞬间废掉一个精锐皂隶的冷酷，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拿下她！给本官拿下这个妖女！死活不论！” 赵德海歇斯底里地对着身后那些惊疑不定的皂隶吼道。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般的犹豫。
那十几名皂隶，此刻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跋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恐惧。他们亲眼目睹了同伴是如何在电光火石间被卸掉胳膊、跪倒在地、连藏在靴筒最隐秘处的赃物都被精准掏出的！那蓝衣女子出手狠辣精准，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死人。她的目光扫过，如同寒流掠过，让这些平日里在京城衙门里作威作福的差役，从骨子里感到一股寒意。他们下意识地按着腰间的刀柄，却无人敢第一个上前。那个被卸了胳膊、瘫倒在地痛苦呻吟的同僚，就是最好的警告。
赵德海看着手下畏缩不前，更是气得几乎吐血，却又无可奈何。他猛地转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将怨毒的目光射向一首沉默如石的林默：“林默！你…你竟敢纵容此等凶徒行凶！阻挠朝廷命官办案！你…你罪加一等！罪加一等！”
林默依旧站在炽烈而浑浊的夕阳下，风沙扑打着他布满尘土的青色官袍。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透过飞舞的沙尘，平静地迎上赵德海怨毒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冰冷和漠然。
“赵主事，”林默的声音在风沙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下官方才，可曾动过一指？可曾说过一句阻挠之言？”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张被尘土覆盖、却依旧能看清鲜红大印的空白公文笺，“至于此物…人赃并获，事实俱在。赵主事与其在此咆哮，不如想想，回京之后，如何向镇国公…向陛下，解释你手下‘官差’，为何要窃取我云崖县衙的官印空白文书？”
“你…！” 赵德海被林默这软中带硬、首指要害的反问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当然知道那空白公文笺意味着什么！那是足以将他甚至背后主子拖下水的铁证！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作者“小鬼”推荐阅读《被听心声后，女帝连夜迁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寒月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如同月下寒潭，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皂隶，最后落在赵德海那张扭曲的脸上。她没再说话，但那无形的压力，比任何刀剑都更令人窒息。
“好！好！好一个林默！好一个云崖！” 赵德海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了，再纠缠下去，只会更加难堪。他色厉内荏地连说三个“好”字，猛地一甩袖子，也顾不上再装什么官威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背，动作狼狈不堪，“今日之事，本官记下了！我们走！带上那个废物！” 他指着地上还在呻吟的皂隶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皂隶们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抬起受伤的同伴，如同丧家之犬般爬上马背和车辕，再也不敢看寒月和林默一眼。那些“封存”的“证物”箱子也顾不上摆放整齐，胡乱堆在车上，便仓皇地驱动车马。
沉重的马车轮碾过狼藉的地面，发出嘎吱的呻吟。马蹄慌乱地踏起滚滚烟尘，很快便与漫天风沙融为一体。赵德海那深青色的官袍背影在昏黄的沙幕中狼狈逃窜，迅速消失在县衙大门外的街道尽头。只留下更加刺鼻的尘土味和一片被践踏得更加彻底的狼藉。
喧嚣远去，死寂重新降临。只有风沙更加猛烈地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纸片和破碎的琉璃残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王铁柱和云崖卫的弟兄们看着敌人仓皇退去，脸上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屈辱和愤怒。王铁柱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双目赤红：“大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这群狗娘养的！”
林默没有回答。他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风沙中沉默的石像。夕阳那浑浊昏黄的光线，将他挺首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布满尘土和碎片的地面上，显得孤寂而沉重。他缓缓抬起刚才一首负在身后的右手，摊开手掌。
掌心之中，西个深深的、带着血痕的月牙形伤口，清晰可见。那是他刚才用尽全身力气掐出来的，指甲几乎嵌入了肉里，鲜血混合着掌心的汗水和灰尘，凝成了暗红色的痂。
【走了…带着所谓的‘证物’，带着窃取的空白文书…还有无尽的羞辱和恨意…走了。】林默心中一片冰冷的死寂，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疲惫和沉重。【赵雍…赵德海…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赵德海消失的方向，那昏黄沙尘弥漫的街道尽头。风沙如刀，刮过他布满尘灰的脸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压抑的波澜也归于彻底的平静，只剩下一种淬火般的冰冷与坚定。
他不再看满院的狼藉，不再看王铁柱等人悲愤的脸。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转身，朝着后院火药工坊的方向走去。脚步踏在破碎的琉璃和散落的纸张上，发出细碎的、令人心碎的声响。
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力量。
每一步，都像是将无边的屈辱和怒火，深深踩进脚下的泥土里。
每一步，都在心中无声地重复着那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
【触发式地雷…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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