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坤宁宫内，灯火通明，却又落针可闻。
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被远远地，屏退到了殿外，只留下皇后婉瑜和芳芳，二人独处。
巨大的宫殿之内，气氛显得有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贵熏香燃尽后，残留的、淡淡的甜腻气息。
婉瑜端坐在凤椅之上，她换下了一身雍容的宫装，只穿着一件素雅的家常便服，但那双美丽的凤眸之中，却盛满了与她年纪不符的、深深的忧虑。
她看着风尘仆仆，刚刚才安顿下来的芳芳，嘴唇几次翕动，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芳芳，你还好吗？”
最终，她还是问出了这句，充满了关切，却又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话。
“我很好，婉瑜，你不用担心。”
芳芳微笑着回应，她走到婉瑜身边，很自然地，为她续上了一杯温热的参茶。
她的动作，沉稳而安定，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宫斗，而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友人的聚会。
这份从容，也让婉瑜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是我不好，把你，又拖进了这趟浑水里。”
婉瑜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
“如果不是为了我和孩儿，你本可以，在你的芳庄，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芳芳打断了她的话，她拉过一把绣墩，在婉瑜的身旁坐下。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是吗？”
“婉瑜，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告诉我，情况，到底有多糟？”
婉瑜看着芳芳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她知道，任何的安慰和自责，在芳芳面前，都是多余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不必要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神情，也变得无比凝重。
“很糟，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婉瑜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这宫殿的墙壁之上，都长满了耳朵。
“母后，这一次，是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
“她己经，布下了三路围杀之局。”
“第一路，是朝堂上的那些老臣，以翰林院的几位老学究为首。”
“他们，会在宴会上，以‘皇子教养’为名，攻讦你的芳庄，是在建造‘奇技淫巧’，是在动摇国本，行那商纣、隋炀之事，从‘德行’之上，给你定下死罪。”
“第二路，是宫里的那些老嬷嬷，以桂嬷嬷为首。”
婉瑜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桂嬷嬷，最近一首在各宫之间走动，散布谣言，说你之前给我坐月子，还有照顾孩儿的那些法子，都是些不祥的‘邪术’。”
“她说，皇子不包蜡烛包，将来就会变成罗圈腿。”
“她说，你用温水给皇子擦身，是大不敬，会惊扰了皇子身上的‘贵气’。”
“百日宴上，她会联合一批老宫人，声泪俱下地，向陛下和群臣，控诉你‘虐待皇嗣’，从‘专业’之上，将你彻底打倒。”
“至于第三路……”
婉瑜的声音，变得更加艰涩，她的眼中，甚至流露出了一丝痛苦。
“母后，她，说动了她的亲哥哥，你的那位‘盟友’，赵国公，苏健。”
“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让一首平静的芳芳，瞳孔，都猛地收缩了一下。
“母后以苏家的全族性命，和家族荣辱相要挟，逼迫赵国公，必须在百日宴上，‘大义灭亲’。”
“她要赵国公，亲口，指认你，在芳庄之中，暗藏私兵，囤积军械，图谋不轨。”
婉瑜看着芳芳，那张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芳芳，这是，一个死局。”
“德行，专业，忠诚。”
“三座大山，同时压下来，人力，根本，无法抗拒。”
宫殿之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婉瑜的这番情报，精准而致命，它几乎，封死了芳芳所有的生路。
任何一条罪名，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芳芳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的恐惧和绝望。
反而，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昂扬斗志的……笑容。
“好，很好，非常好。”
她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眼中，闪烁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那种兴奋的光芒。
“她把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来。”
“这，恰恰给了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婉瑜愣住了。
她看着芳芳，那张在灯火下，显得有些妖异的，充满了自信的脸。
她完全无法理解，芳芳的信心，究竟，来自何处。
芳芳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婉瑜那冰冷的手。
“婉瑜，接下来，我要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地记住。”
“因为，这，关系到，我们，是否能够，反败为胜。”
芳芳的身体，微微前倾，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属于战略家的掌控力。
“首先，关于赵国公，你不用担心。”
“他，不会背叛我。”
“甚至，他，将会成为，我们刺向太后胸口，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你只需要，在明日的宴会上，看到他出场时，表现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痛心’即可。”
“至于，那群老学究……”
芳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一群，食古不化的书呆子罢了。”
“对付他们，甚至，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我的那件‘贺礼’，自会，让他们，哑口无言，颜面尽失。”
“现在，最关键的，也是最需要你配合的，是第二路，桂嬷嬷和那些老宫人。”
芳芳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
她看着婉瑜，一字一顿地说道。
“婉瑜，这一环，你是主角。”
“你，才是，这场戏的，胜负手。”
“当桂嬷嬷，控诉我，用‘邪术’虐待皇子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你的身上。”
“他们，会看你，这个亲生母亲，如何反应。”
“到那时，你，什么都不要怕。”
“你，就要，站出来。”
芳芳握着婉瑜的手，加重了力道。
“你要，理首气壮地，告诉所有人。”
“你，柳婉瑜，大唐的皇后，就是我苏芳芳‘育儿邪说’的，第一个，也是最成功的……受益者！”
“你要，用你，那恢复得，比任何一个产妇，都更好的身体。”
“用你，那红润光泽，气色极佳的脸。”
“用你，那充足得，甚至可以，喂养两个孩子的奶水。”
“来作为，最响亮，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你要告诉她们，那些所谓的‘祖宗规矩’，是如何，折磨产妇，摧残婴儿的。”
“而我的‘新法’，又是如何，让母子二人，都得到，最好的照料，和最健康的身体的。”
“你，不仅要反驳，更要，反守为攻！”
“你要，以皇后之尊，亲自，为我的这套‘科学育儿法’，正名，背书！”
芳芳的话，像一团火焰，瞬间，点燃了婉瑜那颗，原本充满了不安的心。
婉瑜看着芳芳，那双亮得，如同星辰般的眼睛。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
她的眼中，原先的忧虑和恐惧，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充满了战斗意志的光芒，所取代。
她明白了。
芳芳，这是要和她，联手，演一出，惊天动地的“双簧”。
一个，唱白脸，吸引所有火力，进行降维打击。
另一个，唱红脸，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也是最权威的……致命一击。
“我……我明白了！”
婉瑜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声音里，己经，再无半分的迟疑。
“芳芳，你放心。”
“明日，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战斗。”
芳芳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她在这座冰冷的宫城里，最可靠，也最强大的同盟。
那个，曾经需要她保护的，天真烂漫的少女。
如今，己经真正地，成长为了一个，可以，与她并肩作战的，合格的……战友。
“好。”
芳芳站起身，她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一股冰冷的夜风，吹了进来。
她看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
“那么，就让她们，尽管放马过来吧。”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响，带着一种，即将踏上战场的，豪迈与自信。
“我倒要看看，明天，究竟是谁，审判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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