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昏沉地躺着，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剧痛和身体的酸软将他牢牢钉在暖炕上。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烧红的刀片，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他闭着眼，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厚重的狼皮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尤其是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刮削声。
那声音，从屋角传来。急促，凶狠，带着一种要将木头碾成齑粉的戾气。沙——沙——沙——！刀锋刮过硬木，声音短促而尖锐，像野兽啃噬骨头的摩擦，又像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木屑簌簌落下的声音密集如雨，敲打着苏澈紧绷的神经。
林野背对着炕，弓着背，如同一块沉默燃烧的焦炭。他手里的柴刀不再是工具，而是宣泄的凶器，每一次刮削都用尽全力，手臂上的肌肉块块贲张，青筋在古铜色的皮肤下虬结暴起。汗水顺着他绷紧的脖颈滑落，浸湿了粗布短褂的后背。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血红的眼睛里只剩下那块被他反复蹂躏的木头，仿佛要将昨夜所有的暴戾、懊悔、恐慌，连同苏澈那嘶哑破碎的呜咽，都狠狠刻进这木头里！
屋里弥漫着浓烈的、新鲜木屑的辛辣气味，混合着火塘的烟气和狼皮的腥膻，凝滞得让人窒息。苏澈听着那越来越疯狂、越来越绝望的刮削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喉间的剧痛。他攥紧了狼皮边缘的硬毛，指节发白。那不是在做碗……那是在凌迟他自己。
终于——
“咔嚓！”
一声脆响，如同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
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刮削声戛然而止。
苏澈猛地睁开眼，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屋角，林野僵首地站着，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手里，那把厚背柴刀的刀尖，深深嵌进了那块初具碗型的木头深处！硬木承受不住他狂暴的力道，竟从中间生生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木屑像破碎的骨渣，散落在他脚边。
林野低着头，死死盯着手中裂开的木头，和他那只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时间仿佛凝固了。汗水顺着他刚硬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开裂的木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死寂。
比刚才的刮削声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木屋。只有火塘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突兀地响着。
苏澈屏住呼吸，看着林野僵硬的背影。他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濒临崩溃的情绪在那个如同山岩般的身体里咆哮、冲撞，却被死死地压制着，找不到出口。
下一秒，林野动了。
他猛地将手中开裂的木头和嵌在上面的柴刀，狠狠地、如同丢弃秽物般掼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随即，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瞬间锁定了暖炕上的苏澈！那眼神里翻涌着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暴戾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苏澈被他眼中骇人的风暴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往狼皮里缩。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山野共农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但林野没有扑过来。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澈，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他像是要用目光将苏澈吞噬，又像是被苏澈此刻苍白脆弱的模样狠狠刺伤。他猛地抬手，那只布满烫伤和旧疤的大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脸！粗粝的手指深深陷入皮肉，指关节用力到扭曲变形，仿佛要将那颗被痛苦啃噬的头颅捏碎！
一声更加沉闷、更加绝望的呜咽，从他紧捂的指缝里挤了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破碎感。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座在内部崩塌的山峦。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肌肉痉挛的轮廓。
苏澈躺在那里，看着林野痛苦到近乎自残的姿态，看着他那双从指缝里泄露出来的、布满血丝和绝望的眼睛……喉咙里的剧痛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凉的酸涩取代了。那股被强灌米粥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竟奇异地被眼前这山崩地裂般的痛苦冲刷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凄厉、充满恐惧的尖叫声！穿透了木屋的墙壁，清晰地刺入两人耳中！
“救命啊——！”
“熊！有熊瞎子进村了——！”
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哭喊声、狗吠声、重物撞击的闷响，以及一声沉闷而恐怖的、属于猛兽的咆哮！
林野捂着脸的手猛地僵住！
他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从自我毁灭的深渊中惊醒！那双血红的眼睛骤然抬起，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暴戾被一种更加凌厉、更加纯粹的本能取代——属于山林猎手的、对危险和呼救的本能反应！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只捂着脸的手狠狠一抹，抹掉脸上狼狈的汗水和某种更湿热的液体。他猛地弯腰，一把抄起刚才被他掼在地上的厚背柴刀！刀身沾着木屑，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寒芒！
“待着！”林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决绝！他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炕上脸色煞白的苏澈，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来不及说清的东西。然后，他猛地转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撞开沉重的木门，冲进了屋外呼啸的风雪和混乱的嘶喊声中！
“砰！”木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的声响和骤然灌入的冰冷风雪，让苏澈猛地一哆嗦。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追到门边，可身体的酸软和喉间的剧痛让他只能徒劳地撑起一点身子。
屋外，恐怖的兽吼和人类的惊叫、哭喊、还有猎犬疯狂的吠叫混杂在一起，如同炼狱的交响！间或夹杂着沉重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
苏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林野！他冲出去了！只有一把柴刀！那是熊瞎子！是能轻易撕裂虎豹的林中霸主！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紧了苏澈的心脏，比喉咙的灼痛更加窒息！他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界所有恐怖声响的木门，指甲深深陷进狼皮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刚才林野眼中那滔天的痛苦和此刻屋外那恐怖的兽吼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中疯狂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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