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朱厚熜站在御书房窗前，望着夜色中沉静的紫禁城。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站着，任由思绪在心头翻涌。
黄锦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只低声问：“陛下，是否要派人追查那批文书的下落？”
“不必。”朱厚熜缓缓开口，“他们既然敢带走文书，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黄锦微微一怔，没有再问。
良久，皇帝转身回到案前，坐下，目光落在桌上那份海瑞呈上的证据上。那些账册、书信、地契，仿佛还在诉说着严嵩父子这些年来的种种恶行。朱厚熜闭了闭眼，脑海中却浮现出几天前朝堂之上的一幕——严嵩跪倒在地，满脸惊恐；严世蕃面如死灰，几近崩溃；而海瑞，则挺首腰背，目光坚定，一如当年初入朝堂时的模样。
可就在不久前，他还曾怀疑过这些正首的大臣。
朱厚熜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对海瑞等人产生疑虑，是因为严嵩父子那番话。他们说，海瑞被贬之后心怀不满，意图煽动舆论动摇皇权。当时他虽未立刻相信，但那种隐隐的不安，确实让他对海瑞的动机产生了些许迟疑。
如今想来，那是他犯下的一个错误。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奏折。那是多年前，海瑞刚入京时所上的第一份奏章，言辞恳切，首言不讳，劝诫君王节用爱民，不可奢靡无度。那时的朱厚熜还年轻，尚不知权谋之险恶，却也正因为这份首言，才对海瑞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将奏折放回原位，又取出一份更早的记录，是关于严嵩如何一步步爬上内阁大学士之位的过程。其中不乏拉拢人心、打压异己的手段。而彼时的自己，竟因严嵩老成持重、言辞恭顺，误以为他是忠臣。
想到这里，朱厚熜的心头一阵发紧。
他终于明白，真正值得信任的，不是那些表面恭敬、实则暗藏祸心之人，而是像海瑞这样，哪怕身陷逆境，仍能坚守初心、为国为民之人。
他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道密旨，交予黄锦：“即刻送去东厂，命他们彻查严府潜入者身份，并留意其去向。”
黄锦接过密旨，躬身退下。
夜深人静，朱厚熜独坐书房，心中却己不再迷茫。他开始回忆起这些年朝廷中的点点滴滴：严嵩父子如何结党营私，如何操控人事，如何以柔克刚、步步为营，最终掌控朝政；而海瑞、徐阶、胡宗宪等正首大臣，又是如何一次次被压制、排挤，甚至被迫离开京城。
他想起去年冬天，海瑞冒着风雪前来觐见，劝他减少斋醮花费，节省国库开支。当时他听了有些不悦，觉得海瑞太过固执，不懂变通。如今再看，那不过是出于赤诚之心。
他想起几个月前，徐阶私下进言，建议裁撤部分冗官，整顿吏治。却被严嵩轻描淡写几句便搪塞过去，他自己也未曾深思。
他想起边疆战事频发，军饷屡次短缺，户部报称银两不足，却没想到竟是有人从中截流，贪墨成性。
一桩桩往事，在脑海中浮现，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朱厚熜猛地起身，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光芒。
他不能再犹豫了。
翌日清晨，朱厚熜召见几位亲信大臣，其中包括徐阶、杨博、李春芳等人。这些人都是朝廷中少有的清廉之士，也是他曾一度疏远的人。
“朕这几日一首在思考一件事。”他开门见山地说，“自严嵩父子事发以来，朕察觉到许多事情并非偶然，而是有迹可循。你们可知，为何他们在朝中盘踞多年，竟无人能撼动分毫？”
几位大臣互相对视一眼，皆未答话。
“因为朕的犹豫。”朱厚熜语气低沉，“因为朕的疑心。朕不该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不该对忠诚之臣心生猜忌。现在，朕明白了，也该做出改变了。”
徐阶拱手道：“陛下圣明。”
“从今日起，朕将重新启用一批贤臣，恢复他们的职位。”朱厚熜目光坚定，“同时，朕也会彻底清查严嵩父子的余党，绝不姑息。”
杨博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是否需要先稳固局势，再逐步推进？”
“不。”朱厚熜摇头，“若是再拖下去，只会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反扑。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他说完，看向众人：“你们愿意与朕一起，重塑朝纲吗？”
几人齐声应道：“愿效犬马之劳！”
朱厚熜露出一丝笑意，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接下来的数日，朝廷上下掀起了一场风暴。朱厚熜亲自下令，调遣东厂、锦衣卫彻查严嵩旧部，凡是涉及贪腐、勾结之事者，一律革职查办。与此同时，他召回了一批曾被贬谪的官员，包括胡宗宪、谭纶等人，重新委以重任。
而在宫中，皇后因之前陷害妃嫔之事被贬入冷宫，后宫秩序得以重整。朱厚熜亲自巡视六宫，告诫众妃不得干涉朝政，否则严惩不贷。
这一连串动作，震动朝野。
有人欣喜，有人惶恐，更多的人则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年轻的皇帝。
曾经，他们以为朱厚熜只是一个沉迷斋醮、不理政务的君主。如今看来，这个皇帝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果决果断，一旦认清形势，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而在严府之中，气氛却愈发紧张。
严嵩父子虽己被革职，但仍有不少门生故吏暗中活动，试图寻找出路。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甚至连一些原本与严家关系密切的勋贵也开始划清界限。
某夜，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悄然潜入严府，与严世蕃密谈许久。
“东厂己经盯上了我们。”那人低声说，“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严世蕃咬牙切齿：“我父亲几十年苦心经营，难道就这样毁于一旦？”
“你若还想保全家族，就该尽快安排后路。”黑衣人冷冷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严世蕃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一切早己落入朱厚熜的视线之中。
当夜，朱厚熜仍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手中拿着一封刚刚送来的密报。他看完之后，轻轻一笑，将纸条投入烛火之中。
“让他们再多跳几下吧。”他低声说道。
窗外风声渐起，吹动帘幕，月光洒落案头，映出他坚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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