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废土的风，在踏入断剑镇地界时，竟带上了一丝人烟气。
凌尘拖着伤腿，在黎明前的薄雾中前行。远处，一座由断剑、骸骨与沙土堆砌而成的城镇轮廓渐显，城墙上插满了锈剑，剑柄上系着褪色的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个无声呐喊的冤魂。这就是断剑镇，拾剑人的乐园，也是三不管的法外之地。
“小子，打起精神来。”噬灵魔剑在袖中低语，“这镇子表面是拾剑人交易断剑残片的地方，实则血煞殿、甚至万剑神宗的暗线都可能藏在这里。你身上有我的气息，还拿着土行断刃，小心被人盯上。”
凌尘点点头，将破麻衣的领口紧了紧，遮住锁骨下未愈合的勒痕。他现在的样子，活像从地狱爬出来的饿鬼，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沾满沙尘和干涸的血渍，唯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
刚走到镇口，就被两个手持环首刀的壮汉拦住。他们脸上刻着刀疤，眼神贪婪地在凌尘身上扫过：“哪来的小叫花子？进镇要交‘买路剑’——把你身上最值钱的破烂交出来！”
凌尘心中冷笑。果然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他装作害怕的样子，缩了缩脖子，从怀里摸出一块最普通的灰石：“我……我只有这个了……”
“妈的！穷鬼！”其中一个壮汉一脚踹在凌尘肚子上，“滚进去吧，别死在老子们眼前！”
凌尘被踹得滚了几圈，咳着血爬起来，低着头快步走进镇子。他能感觉到那两人的目光在他背后停留了片刻，才不屑地移开。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断剑镇的街道坑坑洼洼，两旁是用破剑和木板搭建的棚屋，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血腥和廉价烈酒的味道。早起的拾剑人背着沉甸甸的麻袋，在摊位前讨价还价，摊位上摆着各种断剑残片、兽骨箭头，甚至还有风干的妖兽眼球。
凌尘找了个角落，靠着一堵嵌满断剑的土墙坐下，假装休息，实则暗中观察。他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拾剑人，用几块低级剑源石，换了一小瓶浑浊的疗伤药；也看到两个修士模样的人，在角落里低声交谈，其中一人袖口绣着血红色的煞字——是血煞殿的人。
“那边那个卖药的摊子，看看有没有‘凝血草’。”魔剑的声音响起，“你的伤再不处理，会感染。”
凌尘顺着魔剑的感应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竹棚摊位，摊主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身着淡紫色衣裙，坐在一张矮凳上，面前摆着几个小玉瓶和干枯的草药。她的身姿窈窕，即使坐着也能看出曲线玲珑，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像秋水般清澈，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好个美人儿。”魔剑啧啧称奇，“在断剑镇这种地方，还能有如此出尘的气质，不简单。”
凌尘也有些意外。这女子的穿着打扮，显然不是普通拾剑人，倒像是哪个宗门的贵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姑娘，请问有凝血草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又礼貌。
女子抬起眼，那是一双极美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然的媚意，即使隔着面纱，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美丽。她上下打量了凌尘一番，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小弟弟伤得很重呢。凝血草是有，不过……你拿什么换？”
她的声音软糯动听，像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与这粗粝的断剑镇格格不入。
凌尘心中警惕，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我……我只有这块土行断刃，不知道能不能换？”他故意将土行断刃露出一小截，让那女子看到刃身上微弱的土黄色光晕。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慵懒的笑意：“土行断刃？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嘛……这断刃的剑意太驳杂了，顶多换半株凝血草。”
“半株？”凌尘装作失望的样子，“可我伤得这么重，半株不够啊……”
“那我也没办法啦。”女子耸耸肩，拿起一枚玉简把玩着，“断剑镇就是这样，等价交换。你要是没别的，就去别处看看吧。”
凌尘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我……我还有这个。”他从袖中悄悄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石头，正是昨天在沙虫巢穴里捡到的一小块“剑源石”，虽然品质很低，但在断剑镇也能换点东西。
女子的目光落在黑石上，眼中笑意更浓：“哦？这可是好东西。这样吧，剑源石加土行断刃，我给你一株凝血草，再送你一小瓶金疮药，怎么样？”
凌尘装作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好吧……”
“真是个傻小子。”魔剑在他脑海里吐槽，“那土行断刃虽然驳杂，但内含一丝剑意结晶，价值远超那点破药。这女人在骗你呢。”
凌尘心中冷笑，他当然知道。但他故意露出剑源石，就是为了引这女子上钩。一个在断剑镇卖药的美丽女子，却对剑源石和土行断刃如此感兴趣，本身就疑点重重。而且，他刚才看到，这女子腰间挂着一个玉牌，上面刻着一朵若隐若现的血色莲花——那是血煞殿的标志之一。
“给你。”女子将一株干枯的褐色小草和一个小玉瓶递过来，同时伸手去拿凌尘手中的剑源石和土行断刃。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断刃的瞬间，凌尘突然手腕一翻，将断刃和剑源石都收了回来，同时身体向后急退，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姑娘似乎对我的东西，格外感兴趣？”
女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慵懒的模样，甚至还轻笑道：“小弟弟真会开玩笑，我只是做生意而己。怎么，不想换了？”
“换可以。”凌尘握紧了袖中的噬灵魔剑，声音冰冷，“但我想知道，姑娘究竟是谁？血煞殿的人，跑到断剑镇来卖药，不觉得太屈才了吗？”
他故意大声说出“血煞殿”三个字，周围几个摊位的人闻言，都下意识地远离了一些，看向这边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女子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她缓缓站起身，身材高挑，淡紫色的裙摆随风飘动，即使带着杀意，也美得惊心动魄。她取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柳叶眉，杏核眼，琼鼻樱唇，肌肤胜雪，只是嘴角那颗美人痣，为她增添了一丝妖冶的气息。
“小家伙，倒是挺聪明。”她轻笑道，玉指一弹，一枚血色的莲子出现在手中，“姐姐叫红拂，在血煞殿管点小事。你这小家伙，身上有邪剑的气息，又拿着土行断刃和剑源石，不像是普通的废土奴隶吧？”
红拂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紧紧盯着凌尘，似乎想把他看穿。
凌尘心中一凛，这女人的实力，比他强太多了！他能感觉到，红拂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至少是凝元境中期，而他现在，不过是刚刚借助魔剑吸收了一点驳杂剑意，勉强踏入淬体境罢了。
“我只是个普通奴隶，侥幸活下来而己。”凌尘继续装傻，同时暗中准备催动魔剑，“东西我不换了，告辞。”
他说完，转身就想跑。但红拂岂会放过他？她轻笑一声，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柳絮般飘到凌尘面前，玉指夹着的血色莲子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首指凌尘眉心：“想走？晚了。乖乖跟姐姐回去，说不定姐姐还能疼疼你~”
凌尘眼神一狠，知道躲不过去了。他猛地抽出袖中的噬灵魔剑，断剑瞬间爆发出血色光芒，朝着红拂的玉指砍去！
“锵——”
金铁交鸣声中，红拂的血色莲子被砍飞，她自己也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咦？这邪剑……竟然能伤到我？”
她能感觉到，刚才那剑上的力量，带着一股吞噬一切的霸道，竟然隐隐克制她的血煞之力。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红拂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小家伙，把这把剑交给姐姐，姐姐保证让你在血煞殿吃香的喝辣的，比你在废土当奴隶强多了！”
凌尘没有说话，只是握紧魔剑，摆出一个防守的姿势。他知道硬拼不是对手，必须想办法脱身。
“魔剑，怎么办？”他在心中急问。
“别急，”魔剑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这女人看上我的力量了，想抓你回去炼剑。你看她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主动，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将计就计啊！”魔剑嘿嘿一笑，“你假装投降，跟她走，看看血煞殿到底想干什么。说不定还能趁机捞点好处，比如吸收点他们的血煞剑意什么的。而且，你不觉得这女人很有‘利用价值’吗？”
凌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腹黑的本性让他立刻明白了魔剑的意思。没错，与其在这里硬拼送死，不如假装被抓，深入虎穴，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反戈一击。
主意己定，凌尘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身体微微颤抖，魔剑也随之垂下，仿佛失去了勇气：“我……我跟你走……别杀我……”
红拂见状，满意地笑了起来，上前一步，伸手想抓住凌尘的手腕：“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凌尘的瞬间，凌尘眼中寒光一闪，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猛地向前一撞，用额头狠狠撞向红拂的鼻子！同时，他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将那株凝血草快速塞进嘴里嚼碎咽下。
“唔！”红拂没想到凌尘会突然偷袭，被撞得鼻子一酸，眼泪都流了出来，后退了一步。
就是现在！
凌尘转身就跑，同时将噬灵魔剑向后一甩，一道血色剑气擦着红拂的脸颊飞过，砍在旁边的土墙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小混蛋！你敢耍我！”红拂又气又怒，捂住鼻子追了上去，手中快速结印，数道血色光鞭从她指尖飞出，朝着凌尘抽去。
凌尘拼尽全力在断剑镇的小巷中穿梭，凝血草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身上的伤口不再那么疼了，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但红拂的速度太快了，血色光鞭眼看就要抽到他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胖子走了过来，胖子身边还跟着几个手持长剑的护卫。
“让开！让开！我们家公子来断剑镇选剑了！”护卫们大声呵斥着，推开挡路的拾剑人。
凌尘眼中一亮，猛地冲向那胖子，同时大喊：“救命啊！杀人了！”
红拂见状，立刻停下了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她认得那胖子，是中州一个富商的儿子，虽然没什么修为，但身后的家族势力不小，而且据说跟万剑神宗有点关系。在断剑镇这种地方，轻易不能得罪这种人。
那胖子被凌尘吓了一跳，看到后面追来的红拂，又看到她腰间的血色莲花玉牌，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躲在护卫身后：“你……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
红拂冷冷地看了凌尘一眼，知道今天再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说不定还会惹上麻烦。她冷哼一声，收起血色光鞭，对凌尘说道：“小家伙，算你走运。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她转身消失在小巷尽头。
凌尘松了一口气，差点瘫倒在地。他对着那胖子拱了拱手，喘着气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胖子见危险解除，立刻又摆出了嚣张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凌尘：“哼，算你识相。看你这穷酸样，刚才那女人为什么追你？是不是偷了她的东西？”
凌尘摇摇头，装作虚弱地说：“不是的，她是血煞殿的人，想抓我去炼剑……”
“血煞殿？”胖子和护卫们都吃了一惊，看向凌尘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一个能被血煞殿追杀的奴隶，显然不简单。
胖子想了想，对一个护卫说：“给他点钱，让他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护卫拿出几个铜板扔给凌尘：“滚吧。”
凌尘捡起铜板，低声道了谢，转身快步离开。他知道，在断剑镇多待一秒都不安全。
走出人群，他立刻拐进一条更偏僻的小巷，靠在墙角大口喘着气。刚才的惊险一幕让他心有余悸，但也让他更加明白，在这个世界，实力才是唯一的保障。
“刚才那招‘美人计’加‘借刀杀人’，干得不错嘛。”魔剑的声音带着赞许，“有点我当年的风范了。”
凌尘没有理会魔剑的调侃，他拿出红拂给他的那瓶金疮药，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显然不是什么好药。他冷笑一声，随手将药瓶扔在地上，用脚碾碎。
“想算计我？没那么容易。”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红拂那张美丽动人却又暗藏杀机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血煞殿，万剑神宗，还有那个神秘的苏清寒……这些高高在上的势力和人物，都己经注意到了他这个从废土爬出来的“小蚂蚁”。
但他不怕。
他摸了摸袖中的噬灵魔剑，感受着那源源不断的温热。他的身世凄惨，受尽屈辱，但也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懂得隐忍和算计。
“红拂，苏清寒……你们等着。”
凌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坚定地望向镇子的出口。他知道，断剑镇不能久留，他必须尽快离开北漠废土，前往中州。
那里有他的仇人，有他的宿命，也有……让他变得更强的机会。
阳光终于穿透薄雾，洒在断剑镇的断壁残垣上，也洒在凌尘孤独的背影上。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丝决绝，一丝狠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腹黑。
下一站，中州万剑域。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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