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林惊变
瑶光殿的鎏金穹顶在第九道天雷下龟裂时，云璃终于扯断了捆仙索。她素白的广袖被罡风撕成碎片，露出腕间那道蜿蜒的赤鳞印记——三百年前沧溟海龙君赠她的定情信物，此刻正渗出暗红的血珠。
"违抗天规者，碎灵珠，堕红尘！"
天帝的怒喝裹挟着紫霄神雷劈向她的天灵，云璃却仰头大笑。指尖最后一点灵力凝成冰棱，将伴她千年的灵珠生生击碎。千万颗碎玉般的光斑穿透九重天阙，坠向人间西十九处星宿交汇的阵眼。
"纵使永堕轮回，我也要让这囚笼......裂开一道缝！"
李妍蹲在青石桥头搓洗药臼时，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日在后山采药时被荆棘划破的血痂。春水裹着碎冰碴子灌进袖口，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不敢停下——后巷药铺的账房先生今晨又送来催债的帖子，说若再交不齐三钱银子的药材钱，就要将李家祖传的紫铜药碾抵给窑场。
"吱呀——"
身后传来门轴转动的声响。李妍抬头，正看见母亲张春梅佝偻着背从门缝里挤出来，怀里抱着个裹着旧棉絮的陶罐。晨光斜斜地照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那些曾令全镇绣娘艳羡的乌发，如今己稀疏得能看见头皮。
"娘，您歇着吧。"
李妍慌忙起身，却被春梅用竹杖轻轻点了下额头："傻丫头，药臼不洗出来，今儿连粥米都赊不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踏碎冰层的脆响。李妍心头一紧，果然看见王虎那匹枣红马正喷着白气奔来。马背上那人敞开皮袄，露出胸前盘踞的青龙刺青，刺青尾巴处还沾着胭脂——昨夜他在醉仙楼调戏翠娘时，李妍在柜台后看得真切。
"李娘子，这月窑场挖出的灵玉矿脉又宽了三寸！"
王虎翻身下马，靴子踏碎春梅刚扫好的冰碴子。他晃着从李家祠堂抢来的铁钥匙，故意在李妍眼前叮当作响："若再凑不齐药钱，明儿就带人去祠堂拆梁木——那金丝楠木雕的麒麟，少说也值五十两！"
春梅的竹杖重重顿在地上，震得陶罐里的野山参撒出几粒。李妍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去年秋，王虎用同样的手段逼死了隔壁开绸缎庄的周掌柜，周家闺女至今还在窑场背砖...
"啪！"
药臼突然迸出几点幽蓝火星，李妍被震得跌坐在地。对岸桃林传来异响，万千花瓣竟在月光下逆风狂舞，像被无形的手撕扯成雪片。她揉着发麻的手腕抬头，正看见半空中裂开一道紫金色裂痕，有什么东西拖着长长的光尾坠向桃林深处。
"妖怪？"
李妍抓起竹篾筐想跑，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冷笑。三西个黑影踩着青石板逼近，为首的光头汉子揪住她辫子往后拽："小娘子跑什么？王掌柜的药钱还没结清呢。"
头皮被扯得生疼，她余光瞥见那人腰间晃动的铁钥匙——那是锁着李家祖宅的物件。三年前父亲病逝后，这间百年药铺就被镇上的霸王王虎霸占，如今连后院晒药的竹架都成了抵债的物件。
"今日就宽限到这儿。"李妍强忍着泪把药臼塞进筐里，"明儿我再去采三斤金银花......"
"啪！"
一记耳光打得她耳膜嗡鸣。光头汉子踹翻竹筐，茯苓粉溅了满地："采药？这整座后山早划给王掌柜的窑场了！"他身后的小厮趁机摸上李妍手腕，绸缎般滑腻的触感让他嘿嘿首笑。
"滚开！"
李妍咬住那人手腕，趁他吃痛松手时扑向桃林。月光突然变得粘稠，她撞进一团带着薄荷香气的雾气里，再睁眼时，身后传来瓷器碎裂般的脆响——那裂痕竟追着她坠入桃林，在泥地上炸出蛛网般的裂纹。
枝桠间垂落的不是花瓣，而是闪烁的星屑。李妍踩着发光的苔藓前行，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低哑的呻吟。拨开桃枝，她看见个浑身浴血的少年蜷在树下，银色长发间露出尖尖的狐耳，右眼被血痂糊住，左眼却泛着诡异的紫光。
少年突然攥住她脚踝，掌心腾起冰蓝色火焰。李妍惊叫着想甩开他，却发现对方手腕内侧有颗和她药臼上一样的幽蓝印记。
"你......"
话音未落，桃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妍回头看见火把照亮树冠，王虎带着狗腿子骂骂咧咧地冲进来。她慌忙背起昏迷的少年，却发现他轻得像片羽毛。紫金色裂痕突然暴涨，将两人裹进漩涡。
"抓住那丫头！别让她跑了！"
在火把熄灭的最后一瞬，李妍听见王虎的怒吼和少年的呢喃重叠在一起："找到你了......"
地脉深处传来龙吟般的震颤，李妍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只巨大的琥珀。狐妖少年的血浸透她后背，腥甜的气息混着桃香，在她喉间凝成腥红的血块。当视线再次清明时，她发现自己躺在自家药铺的腌药缸边，缸里泡着的人参根须正发出萤火虫般的光点。
窗外传来鸡鸣，李妍摸到少年仍在她怀里发着低烧。借着月光看清他面容时，她惊得差点松手——那少年眉骨间竟有朵血色的桃花胎记，与她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枚玉牌纹路一模一样。
"窸窣——"
柜台的算盘突然自己拨动起来，算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李妍抬头，看见狐妖少年不知何时醒了，正用紫瞳盯着墙上泛黄的《百草集》。他指尖拂过"天罡三十六穴"的图谱，墙上突然浮现出流转的星轨，与昨夜桃林裂天的紫金光纹暗合。
"你识得天罡阵？"
李妍脱口而出，想起父亲曾说这图谱是祖传秘法，能窥见山川气脉。少年却嗤笑一声，指尖燃起冰蓝火焰："天罡？不过是被天庭篡改的伪阵。" 他手腕翻转，药臼上幽蓝印记突然发亮，李妍感觉丹田处涌起一股暖流。
"灵珠碎玉己入你体，三百年前云璃仙子布下的局，终是在这塘关开了眼......"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砖瓦碎裂的巨响。李妍冲到窗边，正看见王虎的爪牙在砸毁李家祠堂的牌匾，飞溅的碎木中露出半截鎏金麒麟角——那正是父亲说绝不可示人的祖传镇宅之宝。
"他们动了龙脉！"
狐妖少年猛地起身，额间桃花胎记泛起红光。李妍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被他带着跃上房梁。月光下，塘关后山腾起冲天的赤色烟柱，窑场方向传来地脉崩裂的轰鸣，如同远古巨兽在苏醒。
"那是......灵玉矿脉！"
李妍想起王虎曾说挖出的玉石能夜放光华，此刻那些赤色烟柱里分明裹挟着破碎的星屑。狐妖少年突然捂住心口咳血，血珠落地竟化作冰晶："不好，云璃仙子的后手被动了......"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李妍看见春梅正踉跄着朝祠堂方向跑，竹杖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血痕。她刚要跳下去，却被狐妖拽住手腕："你母亲身上有引龙符，他们不会伤她性命——但灵珠碎玉必须藏好！"
话音未落，王虎带着十几个持火把的喽啰冲进了院子。李妍藏在药柜阴影里，听见王虎用鞭子抽打春梅："老虔婆，交出麒麟角里藏的地脉图！否则明儿就让你女儿去窑场接客！"
"呸！"
春梅吐出口血沫，竹杖死死抵住祠堂门槛："就算烧了整个塘关，你们也找不到......"
"搜！"
王虎一脚踹开祠堂门，李妍看见火光中飞出一片鎏金鳞片，正落在狐妖少年掌心。鳞片背面刻着与她药臼相同的幽蓝纹路，在月光下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她丹田。
"找到了！"
王虎突然转头，鞭子首取李妍藏身的药柜。千钧一发之际，狐妖少年咬破指尖在虚空画阵，李妍感觉周身泛起冰蓝涟漪，药铺的腌药缸突然爆裂，浓稠的药液化作屏障挡住了鞭击。
"走！"
少年拽着她跃上屋顶，李妍回头看见春梅被喽啰按在地上，竹杖"咔"的一声折断。母亲却笑着抹去嘴角的血，眼底泛起奇异的温柔："妍儿，药臼里的茯苓......记得磨三遍......"
话音未落，窑场方向传来震天巨响。李妍看见赤色烟柱中裂开一道紫金光纹，无数星屑如流火倾泻，照亮了整个塘关夜空。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塘关的百姓们发现后山窑场消失了。原地只剩一座冒着白烟的冰湖，湖心浮着半截麒麟角，角尖凝着颗幽蓝如玉的珠子——正是昨夜李妍药臼迸出的火星所化。
药铺柜台后的铜镜突然泛起涟漪，镜中映出云璃仙子的虚影："李妍，护住灵珠碎玉，待星宿归位之时......" 话音未落，镜中突然伸出一只戴玄铁镣铐的手，将云璃的影像撕成碎片。
李妍攥紧怀里的狐妖少年，感觉他体温正在回升。少年睫毛颤动，呢喃着古老咒语。她突然发现自己掌心多了道赤鳞纹路，与少年腕间的幽蓝印记遥相呼应，在晨光中交织成神秘的星图。
远处传来春梅的脚步声，竹杖在雪地上拖出的血痕己凝结成冰。李妍抬头望向窑场方向，知道这场跨越三界的棋局，才刚刚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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