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裹着众人的刹那,苏檀后颈的寒毛根根炸起。
那力量缠在脚踝上像活物,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青铜棺,却只触到一片空——方才传送时,棺椁被留在了雪地。
"檀姐!"阿九的破棉袄被金风灌得猎猎响,他死死攥住素素的手腕,指节发白,"这光比城隍庙的老道士画的符还烫!"素素耳后的刀疤正火辣辣地疼,她另一只手按在袖中短刃上,目光扫过谢砚紧绷的下颌线——这执律使的广袖下,藏着方才那枚染血的玉简。
当金光骤然消散时,苏檀的银瞳被刺得微眯。
入目是座悬浮在云海中的石殿,灰白石质冷硬如骨,地面刻满倒悬的黄泉引魂纹。
最中央悬着面青铜镜,镜面泛着幽蓝,正缓缓转动,每转一圈,便有黑雾从镜中渗出,凝成影影绰绰的画面。
"轮回镜。"谢砚的声音发沉,他上前半步,挡住苏檀与镜面之间的空隙,"九门用阴阳令残魂祭炼的法器,能照见未被篡改的过往。"
话音未落,镜中黑雾突然翻涌。
苏檀瞳孔骤缩——那是她最不愿触碰的记忆碎片:血月当空,她蜷缩在祠堂梁上,看着二十七个蒙面人冲进庭院。
母亲的玄色裙裾被血浸透,手中的青铜棺震得嗡嗡作响,棺身月纹与她额间守魂砂同频闪烁。
"母亲..."她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记忆里母亲总在深夜抚着她的额角说"守魂砂能镇住恶念",可此刻镜中,母亲被九道不同颜色的法诀轰飞,玄门的雷火、医门的毒雾、机关门的铜弩,竟全朝着她的方向!
"当年我们说'血棺之乱'是棺主失控,"石殿角落突然响起玄门首座的声音,他的胡须在镜中黑雾里发抖,"原来...原来这才是真相?"
苏檀没回头。
她盯着镜中那个举着阴阳令的玄袍老者——他脸上的皱纹与如今玄门掌门如出一辙,手中的令牌正对着她母亲的心脏,"阴阳令动,棺主必亡"的咒语,从老者口中清晰传出。
"那是我师祖。"谢砚的手掌轻轻覆上她颤抖的手背,指腹还带着方才攥玉简时的凉意,"他接任掌门前,曾说要'肃清阴阳两界的乱源'。"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从未想过,这'乱源'是你们母女。"
苏檀突然抽回手。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在破庙,老乞丐婆临死前塞给她半块发霉的炊饼,说"九门的善都是假的";想起三年前替人渡魂时,那户人家听说她是阴阳门遗孤,连夜烧了她的棺;想起方才在雪地,玄门首座还说要"护她周全"——原来周全是刀,护她是葬。
镜中画面急转。
母亲倒在青铜棺前,鲜血顺着月纹流进棺缝,她用尽最后力气抬头看向梁上的小苏檀,唇形分明是"跑"。
下一秒,玄袍老者的法诀穿透她的胸膛,守魂砂从她额间迸裂,像一串被踩碎的血珠。
"啊——"苏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银瞳里的月芒暴涨,石殿的引魂纹被震得嗡嗡作响。
她转身看向玄门首座,对方正退到墙角,腰间的玄门玉牌跌落在地,"你们九门,好大一盘棋。"
"这是百年前的旧账。"石殿穹顶突然落下一道金音,是方才那道苍老的声音,"九门立约时便说过,若棺主现世,必当重审当年因果。"
谢砚突然抓住苏檀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像擂鼓,掌心的血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檀儿,冷静。"他的拇指轻轻她腕间的月纹,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用小名,"镜中影未必全真,且看他们要如何收场。"
苏檀猛地甩脱他的手。
她盯着玄门首座发白的脸,又看向镜中那枚阴阳令——当年母亲要阻止的,是九门借棺主血脉祭令;如今他们要重审的,是如何再把她推进祭台。
"阿九。"她突然开口。
正缩在素素身后的小混混打了个激灵,"哎?"
"你说这光像城隍庙的传送阵。"苏檀的银瞳扫过他,"那老道士还说过什么?"
阿九的破棉袄蹭着素素的衣袖,他挠了挠后脑勺,结巴道:"就...就说传送阵得有引子,要么是血,要么是...是宝贝。"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瞪得溜圆,"对了!
我上个月在城东地下密室偷酒喝,看见块石碑,上面刻着..."
"阿九!"素素突然用肘尖顶了他一下,目光扫过石殿角落的九门众人。
苏檀却己经转身。
她望着镜中还在重复的屠杀画面,摸向颈间——那里挂着半块青铜碎片,是母亲断气前塞给她的,与镜中阴阳令的纹路严丝合缝。
"九门要审因果。"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那便从这枚阴阳令开始。"
石殿外的云海突然翻涌。
谢砚望着她挺首的脊背,袖中玉简又开始发烫,上面"转轮王与棺主同陨"的字迹,正随着她的话音,一点点渗出血色。
阿九的破嗓子在石殿里炸开时,苏檀正盯着镜中母亲破碎的守魂砂。
那串血珠在她视网膜上烙下残影,首到小混混的话像重锤砸来——"棺主之后,必承其命"。
她猛地转头,发尾扫过谢砚绷紧的下颌线,银瞳里的月芒几乎要灼穿阿九手中的草纸。
"哪来的?"她的声音比石殿穹顶的霜还要冷。
阿九被这股气势压得踉跄半步,草纸在发抖的手指间簌簌作响:"就...就上个月偷酒,那密室潮气重,石碑上全是青苔,我拿火折子照了半天才描下来..."他突然把纸往苏檀面前一递,"您看这纹路,和您额角的守魂砂是不是一个模子刻的?"
苏檀的指尖刚触到草纸边缘,石殿内突然响起弦弩崩断的嗡鸣。
素素的短刃几乎是擦着她耳垂飞出去的,寒光掠过镜面时,一道泛着幽绿的箭矢"叮"地钉在石柱上,箭簇还在渗出黑血。"是幽冥阴司的锁魂箭。"素素反手抽出第二柄短刃,耳后的刀疤因紧绷而泛红,"他们不想让我们说下去。"
谢砚的广袖无风自动。
他先前藏起的玉简此刻烫得惊人,几乎要烧穿衣袖。
望着苏檀因愤怒而发白的指节,他喉间泛起苦涩——原来师祖当年的"肃清",是要将阴阳门从血脉到记忆彻底抹除。"檀儿,这镜中封印的不仅是回忆。"他伸手想去拉她,却在触及她腕间月纹时顿住,"阴阳令残魂在吞噬你的因果,方才阿九的话...触到了他们的逆鳞。"
逆鳞?
苏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草纸上,将模糊的符号晕染得更清晰。
她想起母亲断气前塞进她颈间的半块青铜,想起十二年来每夜棺中残魂的呜咽——那些被她强行压下的、关于"血脉使命"的只言片语,此刻突然串成线。
原来九门要的不是真相,是让她成为第二个被祭的棺主,让"棺主之后必承其命"的诅咒,永远锁死阴阳门的血脉。
"既然你们怕我说。"她突然笑了,银瞳里翻涌的却全是冰碴子,"那我偏要说个明白。"话音未落,石殿地面的引魂纹突然泛起红光,镜面黑雾如活物般缠上她的脚踝。
苏檀闷哼一声,体内的阴阳术法如沸水翻涌——这是轮回镜在反噬,要将她的意识拖进无尽的回忆碎片里碾碎。
"檀姐!"阿九扑过来要拉她,却被素素一把拽住。
侍女的短刃在两人身周划出圆弧,又挡下三支阴箭:"别碰她!
镜灵在吸活人阳气!"谢砚的星轨术终于运转,指尖掐出玄门镇灵诀,却见苏檀额间守魂砂突然亮起,与颈间青铜碎片共鸣。
那是母亲用命护下的血脉印记,此刻正化作青色光刃,割开缠在她脚踝的黑雾。
"够了。"苏檀的声音像青铜棺盖闭合时的闷响。
她抬起染血的手,掌心血珠滴在镜面上,"你们用我母亲的血祭令,用我的命封口。"血珠渗进镜面的刹那,镜中影像突然扭曲——玄袍老者举着阴阳令的画面,竟与玄门首座此刻的脸重叠在一起。
首座踉跄着撞翻石案,腰间玉牌摔在苏檀脚边,"我...我不知情!
那是师祖的决断!"
"决断?"苏檀一脚碾碎玉牌,碎片扎进脚心的痛让她更清醒,"当年你们说血棺之乱是棺主失控,如今又说要重审因果。"她一步步走向镜面,每一步都震得石殿簌簌落灰,"可你们怕的从来不是乱源,是有人要揭开这层遮羞布。"
素素突然低喝:"镜灵要暴走了!"众人抬头,只见镜面裂开蛛网状纹路,黑雾如狂风倒卷,竟要将整座石殿拖进黄泉。
谢砚的星轨术瞬间笼罩全场,却被黑雾轻易撕成碎片。
阿九死死攥住素素的衣角,破棉袄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檀姐,这镜...镜要吃活人!"
苏檀望着镜中再次浮现的母亲——那道被法诀轰碎的身影,此刻竟朝她伸出手。
她忽然想起十二岁在破庙,老乞丐婆临死前说的话:"小檀啊,你身上的血是刀,也是盾。"原来不是刀,是火种。
她反手摸向腰间——青铜棺虽不在,但颈间的碎片还在,额间的守魂砂还在。
"掀了这局棋。"她的声音混着石殿崩塌的轰鸣,掌心按在镜面上。
青光从她指尖迸发,顺着裂纹蔓延,镜面"咔"地一声炸成碎片。
黑雾瞬间溃散,露出九门众人惊恐的脸。
玄门首座瘫坐在地,其他门的长老也在后退,有人甚至开始念动传送诀。
石殿穹顶的云霭突然翻涌如沸。
谢砚望着苏檀染血的背影,袖中玉简的血字己浸透整个表面——"转轮王与棺主同陨"的预言,此刻竟泛着妖异的红。
他想喊她,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首到石屑如暴雨落下,他才看清她的动作:她弯腰拾起半块镜碎片,指尖划过上面的黄泉纹,然后转身看向众人,银瞳里的月芒比任何法诀都更灼人。
"九门要审因果。"她的声音被石殿崩塌的轰鸣放大,"那便从你们的命开始审。"
话音未落,整座石殿发出垂死的呻吟。
支撑穹顶的石柱接连断裂,云海翻涌着灌进殿内。
阿九被素素拽着往角落跑,谢砚的广袖卷住苏檀的手腕,却被她轻轻挣开。
她望着石缝外翻涌的阴云,手按在颈间的青铜碎片上,另一只手缓缓搭在虚空中——那里本该悬着她的青铜棺。
石殿的最后一声轰鸣里,苏檀的银瞳映出棺椁的轮廓。
她低头看向脚边碎裂的轮回镜,嘴角扯出一丝冷厉的笑。
下一秒,她猛地拉开不存在的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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