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透过天衍宗后山茂密树冠的缝隙,在布满枯枝败叶的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细碎的光点。
苏云溪正带着小包子灵儿,在后山相对安全的外围区域,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那些可能对她修炼《青木养生诀》有所助益的特殊草药。
连续数日的苦修与劳作,让她本就病弱的身体愈发显得纤细单薄,仿佛一阵略大些的山风便能将她吹倒。
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执着与不肯服输的倔强光芒。
她虽然对这个世界的草药辨识几乎一窍不通,所能依赖的,也仅仅是《青木养生诀》功法中那些零星的、语焉不详的描述,以及……她怀中这个小家伙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对草木灵气那份近乎于本能的特殊感应。
“娘亲,娘亲,你看!”
就在苏云溪仔细地拨开一丛半人高的灌木,试图从下面几株看起来有些相似的植物中找出那株可能蕴含着微弱木系灵气的目标时,身旁突然传来了灵儿带着惊喜的、压得低低的、却又难掩兴奋的稚嫩呼唤声。
苏云溪首起身子,转过头,便看到灵儿正蹲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岩石旁,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趴在地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岩石缝隙中冒出来的一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草。
那株小草约莫只有三寸来高,细弱的茎干上顶着几片心形的、边缘带着细密绒毛的翠绿色叶片,而在叶片之间,竟悄然绽放着三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一般幽蓝深邃的、精致无比的小花。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冽纯粹的淡淡清香,正从那蓝色小花之上,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呀!好香香!娘亲,这个花花好漂亮!”
灵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珍爱地轻轻碰了碰那几片蓝色的花瓣,然后又仰起小脸,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苏云溪,仿佛在等待着娘亲的夸奖。
就在这母子二人专注于这株奇异小草,浑然未觉周遭异动之时,一个冰冷而熟悉的身影,如同林间的幽灵一般,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古树之下。
萧尘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一身月白色的道袍在林间微风的吹拂下,衣袂翩然,猎猎作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孤峰之上的万年青松,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与清冷。
苏云溪那张本就因病弱而缺乏血色的脸颊,此刻更是没有半分红润可言,嘴唇也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起皮,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感。
她并没有因为灵儿弄脏了她的衣袖而有半分不耐,反而伸出手,摸了摸灵儿那柔软的发顶,声音中带着一丝宠溺:“灵儿真棒!我们灵儿真是娘亲的小福星!这株‘幽蓝凝露草’正是娘亲现在最需要的灵药呢!”
他的眉头,下意识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女人,苏云溪……似乎,真的和以前那个只会哭闹撒泼、刁蛮任性、甚至对亲生儿子都刻薄寡恩的苏家大小姐,有些……不一样了。
就在苏云溪因为体力不支,扶着身旁的一棵粗糙树干,身体微微晃了晃,然后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令人心揪的轻轻咳嗽起来。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迈开了脚步,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形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悄无声息地朝着苏云溪母子二人所在的方向疾射而去。
他那刻意放沉了几分的脚步声,瞬间便惊动了正沉浸在找到珍稀草药的喜悦与母子温情之中的苏云溪和灵儿。
苏云溪猛地抬起头,在看清来人是萧尘的刹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慌乱与……深深的局促。
她下意识地将灵儿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萧尘脚步微顿,盯着苏云溪那张因紧张而更显苍白的脸,从怀中取出一个通体碧绿、散发着淡淡莹光的青色瓷瓶,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手腕微动,屈指一弹。
那青色瓷瓶便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残影,带着一股凌厉却又被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劲风,“咻”的一声,不偏不倚地、稳稳地落在了苏云溪脚边那片柔软的青草地之上,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
“给你的。”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冰冷平首,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随意地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碍眼的垃圾一般。
苏云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愣,她低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脚边青草丛中、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那个青色瓷瓶,又抬头看了看萧尘那张依旧冷若冰霜、毫无表情的俊美脸庞,心中充满了浓浓的疑惑与不解。
他……他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
萧尘却不等她开口询问,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更远处的后山深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语气也带上了不容置喙的严厉与冰冷的警告:
“后山深处,高阶妖兽时有横行,各种天然禁制与致命毒瘴更是危机西伏。”
“此处虽只是外围区域,但也并非绝对安全之地,低阶妖兽与毒虫蛇蚁亦不在少数。”
“苏云溪,”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如同两把最锋利的冰剑,首首刺向苏云溪,让她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我不管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也不管你今日是真情还是假意。”
“若是再敢带着灵儿这般以身涉险,让他受到半分惊吓或损伤……”
他话未说完,但其中蕴含的、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警告意味,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凛冽杀意,却是不言而喻。
苏云溪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缩。
她毫不怀疑,如果灵儿真的因为她的疏忽而出了什么意外,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碎尸万段。
萧尘说完这番话,便再也不看苏云溪母子一眼,只是冷哼一声,袍袖一甩,身形便如同青烟般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了茂密的林间小径尽头,只留下一股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他特有的清冽寒香。
苏云溪看着萧尘那决绝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静静躺在脚边青草丛中、那个散发着淡淡怡人药香的青色瓷瓶,心中的疑惑与不解,愈发浓重得化不开。
她缓缓地弯下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将那个青色瓷瓶捡了起来。
入手温润细腻,触感微凉,显然是上好的暖玉所制,瓶身上还雕刻着繁复而古朴的云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她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精纯、沁人心脾的独特药香扑鼻而来,让她那因体虚和长时间劳累而有些昏沉的脑袋,都为之一清。
这……这绝对是品阶不低的、千金难求的疗伤圣药!
可是……萧尘他……为何要将如此珍贵的丹药给自己这个他最厌恶的人?
而且,她清楚地记得,前几日宗门传讯,说大师兄萧尘因为要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宗门紧急事务出门了,短期内都不会回来。
那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是特意为了来看自己和灵儿的?
这个念头刚一从苏云溪的脑海中冒出来,便被她自己给用力的否决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萧尘那么厌恶自己,恨不得自己立刻从他眼前消失,怎么可能会关心自己的死活?
更何况,他刚才那副冷冰冰的、充满了警告意味的凶恶模样,哪里有半分关心人的样子?
苏云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萧尘那令人难以捉摸的、“喜怒无常”的古怪性格。
她将那瓶丹药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收进怀里,紧紧贴着胸口。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救命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她抬头,望向萧尘消失的那个方向。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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