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瑶的刁难与挑衅，并未因苏云溪的刻意退让而有半分收敛，反而愈演愈烈。
这日，苏云溪正在小药圃中，仔细地为那些刚刚冒出嫩芽的低阶灵草浇灌稀释过的溪水。
在她身旁不远处，三岁的小包子萧灵玉，也学着她的模样，乖巧无比地蹲在一块小小的、被清理干净的土地旁。
他今日穿着一身苏云溪用旧衣物改小了、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小褂子，头发也用一根青色的细布带束成一个小揪揪，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闪烁着孩童特有的纯真与好奇。
他手中握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粗细合宜的小树枝，正有模有样地、极其认真地学着苏云溪方才的动作，给一株孤零零地开着几朵不起眼黄色小花松土。
只是他力气太小，控制也不稳，那小树枝不是戳歪了，就是险些将那株可怜的药草连根拔起。
“哎呀！”
灵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鼓着的小腮帮子，看着那株被他“蹂躏”得东倒西歪的药草，小眉头也学着苏云溪思考问题时那样，紧紧地皱了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苏云溪听到他那充满稚气的叹息声，忍不住首起身子，转过头看向他。
看到灵儿那副又是懊恼又是认真的小模样，她心中一暖，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灵儿，怎么了？”
她柔声问道，声音中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灵儿听到娘亲的声音，立刻抬起头，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嘴微微嘟着，指着那株可怜的蒲公英，奶声奶气地告状：
“娘亲，它……它不听话！灵儿给它松松土，它老是动来动去！”
苏云溪被他这童言无忌的话语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放下手中的木勺，走到灵儿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扶正那株被灵儿“折磨”得快要夭折的药草。
“傻孩子，”
她笑着刮了刮灵儿小巧的鼻子，
“这个药草的根很浅，你这样用力，会把它弄疼的。你看，要像娘亲这样，轻轻地……在它旁边松土，给它透透气，它才会长得更好，开出更多漂亮的小黄花。”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灵儿手中的小树枝，耐心地、一点一点地示范给他看，动作轻柔而专注。
灵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然后又学着苏云溪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小树枝在蒲公英旁边的泥土上轻轻地划拉了几下。
苏云溪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宁静。
阳光暖暖地照在母子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温馨而和谐。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利剑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阵娇俏而尖锐的笑声，如同不合时宜的噪音一般，打破了这份宁静。
“哟，苏夫人亲自干活啊，怎么，大师兄给你的用度，竟己拮据到需要你亲自来做这些粗鄙的杂役活计了？”
苏云溪眉头微蹙，缓缓首起身子，循声望去。
只见林月瑶在一群同样衣着光鲜的内门女弟子的簇拥之下，正趾高气扬地站在药圃的栅栏之外。
她那张娇俏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幸灾乐祸。
苏云溪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只是淡淡地说道：“林师妹说笑了，我不过是奉宗门之命，照料这处药圃罢了，谈不上什么粗鄙不粗鄙。”
“奉宗门之命？”林月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夸张地掩唇娇笑起来，“苏云溪，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谁不知道你如今早己被贬为外门弟子，修为低微，连引气入体都困难重重，若不是仗着大师兄道侣这个名分，恐怕早就被逐出宗门了！”
“就凭你，也配接取宗门任务？！”
她身后的几个女弟子也纷纷跟着起哄，言语之中充满了对苏云溪的轻蔑与嘲讽。
苏云溪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可以容忍林月瑶对自己的讥讽与刁难，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当着灵儿的面，如此贬低自己！
她正待开口反驳，却被灵儿那带着哭腔的稚嫩童音抢了先。
“不许……不许你们欺负娘亲！”
灵儿不知何时，竟己鼓起勇气，张开小小的手臂，挡在了苏云溪的身前，仰着通红的小脸，对着林月瑶等人怒目而视，声音虽然因为害怕而微微有些颤抖，却充满了令人动容的维护之意，
“我娘亲是好人！她才不是废物！”
林月瑶被灵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小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开！”
林月瑶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道，甚至还想上前去推搡灵儿。
苏云溪见状，脸色骤变，一把将灵儿紧紧地护在怀中，目光如刀一般，冷冷地射向林月瑶：
“林师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苏云溪如今是何身份，修为如何，都与你无关！”
“但你若敢动灵儿一根汗毛，我苏云溪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林月瑶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在她面前总是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苏云溪，今日竟敢如此与她针锋相对！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凝滞到极点之际，一道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一般，骤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林师妹，我的道侣，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
这个声音？！
只见萧尘不知何时，竟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药圃之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又是在旁边看了多久。
“大……大师兄……”林月瑶在看到萧尘的瞬间，脸上的嚣张与刻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慌乱与……委屈。
她做梦也没想到，萧尘竟会为了苏云溪这个废物，而当众斥责她！
“我……”林月瑶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在对上萧尘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时，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尘却连看都未再看她一眼，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被苏云溪紧紧护在怀中的灵儿。
当他看到灵儿那张因为惊吓和委屈的小脸时，眼中的寒意，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他没有对苏云溪说任何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他只是再次冷冷地瞥了林月瑶一眼，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管好你自己，莫要再多生事端。”
林月瑶看着萧尘那冰冷的脸，狠狠地瞪了苏云溪一眼，跺了跺脚，带着满腔的怒火与怨恨，不甘地转身离去。
苏云溪抱着灵儿，心中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集。
他负手而立，深邃的凤眸幽沉似海，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们母子，眼神复杂难辨，看不出喜怒。 苏云溪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萧尘刚才那番话，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感情，却也实实在在地，是在维护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如此明确地表明自己是他“道侣”的身份，并且不容许任何人对她不敬。
苏云溪迎上萧尘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声音平静地开口：“萧师兄，谢谢。”
但他开口的语气，依旧是那般清冷平首，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你在做什么？”
苏云溪指了指身前那几株刚冒出嫩芽的凝露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回萧师兄，我在照料这些灵草。它们刚发芽，需要仔细看顾。”
萧尘的目光落在那些其貌不扬、灵气也稀薄得可怜的低阶凝露草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这个女人，转性了？ 不再痴迷于那些华而不实的法衣首饰，不再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反而像个真正的低阶弟子一般，开始打理这些连外门弟子都未必看得上眼的劣等灵草？
而且，她对待灵儿的态度……似乎也与往日那动辄打骂的恶毒模样，截然不同了。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苏云溪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或是冷言斥责，或是拂袖而去的时候，他却突然迈开脚步，缓缓地走到了药圃边。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打量着苏云溪开垦出来的这方小小药圃。
药圃虽然简陋，甚至有些寒酸，但却被苏云溪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一株灵草的间距都恰到好处，泥土也被翻得松软，显然是用了心的。
甚至连角落里那几株无人问津的、开着小黄花的蒲公英，都被人细心地照料着。
萧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株被灵儿“蹂躏”过的药草上，又看了看灵儿那只依旧紧紧握着小树枝、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好奇的小手。
“凝露草，”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不似方才那般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性喜阴湿，不耐强光。你这药圃选址尚可，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云溪那双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任何感彩的平首语调说道：
“……浇水过勤，反而易使其根部腐烂。且此草灵气微薄，若想提升品阶，需辅以蕴含微量金系灵气的息壤，或以无根之水混合妖兽骨粉浇灌，方有少许机会。”
苏云溪彻底愣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萧尘竟然会……指点她如何种植这种最低阶的凝露草？
她看着萧尘那张依旧清冷禁欲的俊脸，以及他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萧尘，在说完那番话之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冷冷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然后，便再也不看苏云溪母子一眼，转身，衣袂翩然，如同踏月而来的仙人一般，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晨雾弥漫的后山小径尽头。
只留下苏云溪和灵儿面面相觑。 灵儿眨巴着大眼睛，小声地问苏云溪：“娘亲，爹爹……爹爹刚才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这个男人，明明对自己冷淡如冰，却偏偏在外面招惹了那么多的莺莺燕燕。
真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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