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这喂猪的都是发霉谷子！」
林小满举着手机怼向饲料厂粉碎机，镜头里黑黢黢的稻壳混着灰扑扑的碎屑簌簌落下，机器轰鸣声中夹着股酸腐味。她后撤半步避开飞溅的残渣，运动鞋陷进脚下软烂的泥地——这鬼地方她太熟悉了，去年冬天，村长李富贵就是在这里指天誓日，说要带村民搞「扶贫饲料厂」，每亩地收五百斤陈粮当「入股凭证」。
首播间里「666」刷得飞快，右下角在线人数从三千飙升到一万二。小满扫了眼弹幕墙，二妮在老家群里发的消息果然没错，「扶贫车间开放日」根本是作秀，粉碎机里滚滚而出的根本不是什么「有机饲料」，是仓库里堆了三年的霉变早稻。
「大家看这个。」她扯下白大褂裹住手，从传送带上捏起把稻壳，凑近镜头时袖口露出道淡疤，「看见没？稻壳边缘发黑，这是黄曲霉素超标才有的碳化痕迹。猪吃了烂肝，人要是吃了这种猪——」
「 shut up！」厂长刘建军挥舞着油腻的围裙冲过来，袖口的「007」工牌晃得人眼晕。这胖子去年靠给李富贵家修猪圈发了笔小财，此刻双下巴抖得像块凉粉：「你个丫头片子懂个啥？再乱讲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手机在混战中飞了出去，小满踉跄着撞翻饲料袋，后腰硌在生锈的钢架上。屏幕里闪过张愤怒的脸——是邻村的王大爷，他上个月刚把两亩地的早稻拉来「入股」，此刻正挥舞着旱烟杆要砸镜头。小满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缝里嵌着的就是这种黑稻壳。
「刘建军，你知道故意销毁证据判几年吗？」她摸到后腰的手机支架，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划动，「我现在开的是连麦首播，省农业厅的王科长正在听呢。」
这话像扔进油锅的水珠，周围顿时炸开了锅。刘建军的胖脸瞬间煞白，身后几个搬运工交头接耳，手里的蛇皮袋「哗啦」落地。小满趁机捡起手机，镜头扫过满地狼藉时，突然瞥见厂房角落里堆着几个蓝色饲料袋，袋角印着「稻枯灵」三个红字——这农药早在2000年就被禁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小满！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粗粝的男声从厂房外传来，李富贵叼着烟卷走进来，洗得发白的衬衫第二颗扣子永远松着，露出半截黑黢黢的脖子。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壮汉，手里拎着铁锹把，鞋底的泥块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噗通」声。
首播间弹幕突然密集起来，小满看见「村长来了」「快跑」的字样刷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坠河那年，李富贵也是这样带着人堵在村委会门口，说他「挪用扶贫款」，那时她才十岁，躲在祠堂柱子后，看见父亲被推搡时掉出的党员徽章在泥水里打滚。
「李村长，」她把手机镜头转向对方，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冷静，「村民拿粮食入股，你拿霉变稻谷加工饲料，这要是吃死了猪，算谁的责任？」
李富贵的小眼睛在镜片后眯成缝，小满注意到他右眼皮上有道疤，像被镰刀划的。十年前父亲葬礼那天，他也是这样笑着说「节哀顺变」，袖口沾着新鲜的稻壳灰。
「扶贫项目有波折很正常嘛，」他伸手要夺手机，戒指上的「招财进宝」金戒蹭过镜头，「你个女娃娃瞎掺和啥，信不信我——」
话音未落，厂房外突然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小满余光瞥见窗外晃过顶破草帽，是守墓人王疯子，他常年蓬头垢面，腰间挂着串不知道从哪捡的钥匙，见人就喊「稻神要收魂」。此刻他扒着窗户往里看，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攥着把带血的稻穗。
刘建军趁乱踹翻粉碎机电源，厂房瞬间陷入黑暗。小满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堆成山的饲料袋，指尖突然触到个冰凉的铁盒。她心脏狂跳，想起半小时前首播时，镜头扫过刘建军和李富贵在墙角鬼鬼祟祟埋东西的画面——此刻掌心触到的，恐怕就是那个铁盒。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后置摄像头自动开启。小满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光看见李富贵弯腰的身影，他后腰露出半截稻穗纹身，和父亲日记本里画的一模一样。铁盒被埋在第三袋饲料下，她迅速掏出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看见铁盒缝隙里露出截带血的稻穗。
「抓住她！」李富贵的吼声里带着惊慌。小满转身就跑，运动鞋在泥地里打滑，身后传来铁锹砸地的闷响。她冲进稻田时，夜风吹来阵阵腐臭，远处新扎的稻草人在月光下摇晃，草帽檐下隐约露出半张人脸——那是上个月失踪的村会计老张。
手机突然震动，首播间弹出条私信：「首播拆穿假扶贫，村民信任度+10」。小满喘着粗气躲在稻草人身后，听见李富贵在厂房门口骂骂咧咧，远处传来警笛声。她摸出父亲留下的军用指南针，指针在夜色中轻轻晃动，最终指向祠堂方向——那里是父亲坠河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林小满！」沈砚舟的声音穿过稻田，他不知何时换上了白衬衫，手里拎着台老式摄像机。这个总在村小教美术的支教老师，此刻眼神锐利得像换了个人，「快把证据传上网，我帮你拖住他们。」
小满犹豫瞬间，手指己经点开首播回放。画面里，李富贵和刘建军埋铁盒的动作清晰可见，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18:15。弹幕瞬间沸腾，「报警」「查账」的字样刷得屏幕发烫。她想起父亲日记本里的话：「当你觉得黑暗无边，就让自己成为光。」
祠堂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屋脊上的「稻神祠」匾额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小满摸出藏在胸罩里的铁盒，稻穗上的血己经干涸，凝成暗褐色的痂。她突然想起王疯子的疯话：「他们把人埋在稻田里，用稻壳盖住血腥味。」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省厅法医同学发来的消息：「稻穗上的血迹，初步检测是人血。」小满盯着远处李富贵气急败坏的脸，突然举起铁盒对准镜头：「李富贵，你敢不敢让警察查这个铁盒？里面装的，是不是村民的「入股款」？」
首播间在线人数突破十万，小满看见屏幕里自己额角的血痕，突然笑了。十年前，父亲就是在这里被诬陷「贪污」，十年后，她用同样的位置，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稻田里的稻草人轻轻晃动，这次她看清了，那根本不是老张的脸，是不知道从哪捡的死人面具。
「家人们，」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我是林小满，是坠河身亡的前村支书林明辉的女儿。今天，我要替我爸，也替所有被蒙在鼓里的村民，讨一个公道。」
弹幕突然安静，只有晚风掠过稻叶的沙沙声。小满听见身后沈砚舟的脚步声，他手里的摄像机始终稳稳对着她，镜头里的自己眼神坚定，像极了父亲当年在村民大会上讲话的模样。祠堂方向传来狗吠，王疯子的笑声混在风里：「稻神睁眼咯——」
铁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小满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录制按钮。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稻田里藏着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黑。但此刻，首播间里百万双眼睛盯着她，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现在，我要首播开箱，让大家看看，所谓的「扶贫项目」，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稻穗在镜头前轻轻颤动，像极了父亲最后那封未寄出的举报信上，被泪水洇湿的字迹。小满咬住下唇，按下了播放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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